他只能像只无措受惊的小兽,惴惴不安地看着我一点点接近他。
团起身子向后躲着。
含着泪水,我轻哼着小时候阿姐哄我入睡,我又哄他年幼时入睡的曲子。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熟悉的旋律让他放下戒备,迷茫地歪头看我。
我慢慢挪动脚步向前。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姨母。”
“是我,是姨母。”他终于愿意靠近我,抱着我久久不肯松开……
哄他入睡之后,手还紧紧抓着我的衣摆。
怕我离开吗?
可是我必须离开啊。
趁着谭载寺在忙其他事情,我得赶紧撤。
掏出怀中的匕首,割下他手心里拽着的衣摆,我小心翼翼出门。
刚阖好门,回头就看见暗夜冷风中。
直立于院内的谭载寺。
三.
他一袭紫黑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我假装没看见低头想走。
他却几步到我跟前,揽着我的腰一个脚点地飞了起来。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眼前男子呼吸炙热滚烫。
脑海中他家族落败,我嘲笑他是丧家之犬后,转身嫁给太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而当他手握重权之时,被太子弃之如敝屣的我却于乱箭之下惨死。
风声渐小,他停下。
我们双脚都已着地。
他却不肯放开我。
“穗穗,穗穗,我就知道是你。”
他用下巴抵住我头顶。
我的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
心跳很快,我们都亦如此。
昌平三十六年。
太子因受太宰牵连,被年迈的昌帝怀疑有篡位之嫌。
太子先一步矫诏发动兵马自卫,昌帝派镇国大将军江容调兵平乱。
两军于昌安城混战七日。
死伤数万人。
血流成渠,惨绝人寰。
太子为了掩人耳目好逃走,把我和周澹丢在昌安太子府中吸引兵力,自己带着挚爱赵良娣逃往南境。
我将裹了几层棉被的周澹护于身下,被乱箭射死。
很疼,好多支箭,甚至有几支穿透到我正面.
我拼着最后一口气,捂住了怀里年仅五岁周澹的眼睛,告诉他闭上眼,别睁开。
那时我也不过十七岁,满眼的残肢断臂,吓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却还要安慰年幼的周澹。
那时我抱着他蜷缩在床角。好想谭载寺,想那个会敲我头,会爬我墙头送花的谭载寺。
可是,谭载寺,我为什么等不到你呢?
是不是当初我的话太伤人,你对我失望了?
直到最后,我们都不曾得到救援。
太子丢下的人,只剩满院子的尸首。
围困屠杀中,刀枪箭雨里,我在痛苦中死去。
“谭载寺,你在哪里?”
你那时在哪儿?为什么不来救我?
“对不起,穗穗,对不起,我来迟一步。我去了西域,得知太子兵变我已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可是太迟了。”
“谭载寺,我好疼,你知道吗?好疼,一箭又一箭,我都没数过来有几支。”
“十八支。”
他怎么知道?
我仰头疑惑看他。
见他双目通红,满是痛惜的双眸含着热泪,却始终不肯落下。
他指尖滑过我的后背,哽咽着告诉我,“整整十八支。穗穗,我一箭一箭拔出来,数了有十八支。你该有多疼啊!”
话刚落下,他就又紧紧抱住我,这一次他弓着腰,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泪水打湿了我的脖子。
他的啜泣声沉闷压抑,我本来已经忍不住也刚要跟着哭,他突然抽泣着吸了吸鼻子,我意识到不对劲。
四.
“谭载寺,你鼻涕是不是弄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