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哥死死盯着我。

那年我们进园子前，跟路边老要饭的争食儿吃，狗儿哥也这样瞪着那老要饭的，狗一样不松开。

「鸿禧，你记住。」

「你叫鸿禧，你无父无母，你只有一个狗儿哥相依为命。」

「你们是小猫小狗，命如草芥，但你们命比草硬。」

「大火烧不死你们，大风吹不散你们，天上地下，黄泉路上，先去的扎根，后去的乘凉。」

「没甚么可怕的。」

20.

狗儿哥走了，临走前他教我别想他。

我皱着眉咽下那碗药，心中气愤，我才不想他。

他走了那么些天，都不回来看我，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是把我卖了。

像园子里的姑娘们一样，卖进大宅子里，给人做小老婆。

这宅子可真大啊，宅子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每天都有人给我喂药，喂了药我就睡觉。

睡觉的时候有人偷偷摸我的脸，我心里怕得毛毛的，死死闭紧了眼。

不能让他知道我醒了。

不然我就会像花魁娘子一样，肚子大成球，生出来小花魁娘子没人要，被妈妈丢进秦淮河里。

我的小小狗儿可不能被丢进秦淮河里。

咦，睡到半道儿我又想，我的小小狗儿是谁呀。

天亮了，偷摸我脸的人还没有走，我一睁眼，他就看着我。

看得我有点害羞。

我红着脸，半藏在被里，好生扭捏地说，「你这样看我，我的肚子也会大成球的。」

他攥紧了我的手，「鸿禧，你说什么？」

我被他抓得有点疼，「老爷，你抓得我的手好疼。」

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变得很高兴。

「好，好，好。」

「嗓子好了，其他也会好的。鸿禧，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想起来狗儿哥把我卖给他，眼看着家业富贵的，有些事，我也应该问问。

我脑袋瓜子可灵光得很。

于是我问他，「老爷，你是谁呀？」

他脸上的笑立时僵住了。

21.

原来买我的这位老爷叫李退。

他父母都死了，家里没有别人，我是他的妻子。

我有点得意，得意之后就很遗憾，可惜李退老爷说园子里的人都散了，我飞黄腾达的模样，他们都看不见。

李退老爷的官儿做得真大，具体大到什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等狗儿哥回来问问，又一想，狗儿哥一定拿了我的卖身钱跑去北方做生意去了。

他老是说要去北方。

在这宅子里的日子真无聊。

白天，李退老爷忙得不见人影儿，最有意思的事就是去宅子南边摸小真儿。

小真儿现在还是个球，在赵真儿的肚子里。

真是稀奇，赵真儿和我长得真像，她人和和气气的，一见我就给我拿果子吃，让我叫她姐姐。

其实，我起先认为她是李退的小老婆呢，很给了她一顿脸色看。后来她对我太好了，我又不太好意思叫她姐姐了。

晚上李退来了之后，就把我从赵真儿院子里揪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我听见他和赵真儿说，「别打什么主意，你如此玲珑心计，该当知道我留着你的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退老爷生气了，我怕，赵真儿好像不怕，她还笑，摸了摸小真儿说，「我当然知道，就为了这东西。」

李退老爷说，「这也是你自求的，不是吗。」

赵真儿呵呵笑了两声，「是啊，爱上他是我所求，他要你送我走也是我所求。可是谨之哥哥，我恨你们。」

「你们都忘不了她，所以六年前你救了我，把我养在这院子里。他也忘不了，他更傻，骗我也骗自己，说服我们互相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