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成亲的场面又大又热闹，我在红盖头下面藏不住笑，听见来人都说翰林院李公子娶了赵侍郎的女儿，我有点不高兴。

「不是说只娶我一个人吗？」

夫妻对拜的时候我掀起盖头来问李退。

李退很轻地在我耳边说，「鸿禧就是赵真儿，除了鸿禧，我谁也不娶。」

我的脸腾地一烫，可还是隐隐不开心。

从今天起我就不是我了吗？

过几天我把这事说给狗儿哥听，狗儿哥拿手戳了戳我的额头，我有些恼，额头只许给李退碰的。

「傻鸿禧，你夫君这是为你着想呢。给了你个好出身，看日后谁还敢欺负你。你看看，连我也沾了你的光呢。」

他虽如此说，可临别的时候还是很舍不得我。

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站在角门口，有些蛮横地对李退说，「我鸿禧妹妹命苦，从今起交到你手里，你若待她不好，小爷拿拳头砸烂你的骨头。」

李退笑了笑，说那是自然，又握住我的手。

我有些羞躁，拿另一只手去推搡狗儿哥。

「快走吧快走吧。」

红着脸扭过头，却看见李退正望着我，目光深得像月亮一样。

狗儿哥从此走了，这座大宅子里我好像只剩下了李退。

不过我并不怕，李退待我太好啦。

他知道我是十二岁上和狗儿哥被人拐来金陵的，张罗给我寻亲。没有多久，竟当真找到了拐走的我和狗儿哥的人。

我掐着腰，站在檐子下头，手里握着一节李退掖给我的小银鞭。

绵绵的雨把那个婆子浇得又阴又沉，笨重得很。

我咬着牙想，这就是那个让我和狗儿哥没了家的人，这就是那个给我灌了蒙汗药把我药傻的人！

虽然我并不觉得我傻，可人人都这么说，说的人多了，我也怕李退觉得我傻，于是越想越气。

我跑到雨里狠狠抽那个婆子，可是鞭子才落了一下，那种皮肉被鞭子错开的声响就让我头皮发麻。

我站在院子当中手足无措，最后竟然气哭了。

李退把我搂进怀里，他的手臂很有力气，我终于不抖了。

「拉下去」。我听见头顶他的声音，也像阴天的月亮一样，水阴阴的裹着我。

不过还是问出了一些话。

那个婆子说只知道我是被家里卖出来的，生辰在六月十三。其余都不晓得。

李退告诉我这些话时，我正在李夫人房里学着打络子。

想着学会了给李退打一个顶好看的，挂在身上，旁的姑娘见了便知道他有夫人了。

本来应该很高兴，可不知怎么的，我好像有点难过。

原来我不是被人拐走的啊。

是父亲母亲不要我了啊。

为什么呢。

李夫人握了握我的手，我抬起脸来，拿亮晶晶的红眼睛看她。

「好孩子，谨之说要给你做生辰呢。」

4.

我只见过园子里的花魁娘子做生辰。

那富贵公子豪掷千金，往园子里送了好些牡丹芍药，香气直飘到我住的小柴房里。又散了好些铜板钱，花魁娘子赤脚站在楼梯上，合不拢嘴地往我们身上撒。

这时候李退已经教我读书了。

我在案前握着笔，却不写字，兴高采烈地给他描述那个场景，偷偷炫耀着新学的几个词。

李退没说话，不过我感觉背后的胸膛震了震，知道是他在笑。

他握着我的手，清凉的指骨带着我在纸上游走，我有些分神，手上胡乱用力，等回过来神的时候，看见宣纸上落了一个很秀气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