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当然记得呀。」

李退也太小瞧我了。

「等到蝉再也叫不动的时候，六月十三就快到了。」

我瞪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一整日我都在想，蝉不叫了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它们快死了的时候？

我又去问伺候我洗脸的丫头，她倒是比府里其他的人胆子大，旁人都不敢跟我说话，她却可以说几句。

她说大约是吧。

我叹了口气。「我的生辰到了，它们的忌日也到了呢。」

托着腮望菱花窗外的树荫，我喃喃。

「可惜狗儿哥不回来，不然我们可以吃好多好多炸知了了。」

那丫头惊得手里的帕子一下砸进小铜盆里。

后来再也不敢跟我说话了。

于是我整日开始期盼树上那些知了知了的蝉死掉，因为实在无聊。

李退每日都有很多事要做，他说燕王谋反了，要逼近金陵城了，我歪着头问他，「燕王不是一直都在谋反吗，我来到金陵起，就听说燕王要谋反了。」

其实谋反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记得我们上京途中一直听到这些话。

现在听来，还觉得很亲切很熟悉呢。

李退没说话，他开始轻轻啄我的额头，眼睛望着我，手在案上摸索着捉住我的手，捉着它们高高举过头顶。

后来他把我抱起来，很紧很紧地按在他胸口。

书房被我和李退胡闹得很乱。

李退要叫人收拾，我却自告奋勇，让他去前厅跟客人说话，这等小事有我就可以了。

我揉着腰在书房里左右擦擦，上下挪挪，觉得自己真能干，方才那样乱的摆设也被我整理的井井有条。

我坐在圈椅上看李退看的书，看李退写的字，忽然，我看见一副半卷的画搁在博古架子的最下层，好像没摆好。

我卷卷袖子，走上前去。

6.

离六月十三还有二十来天，这是我特意去问了李夫人才知道的。

李夫人和第一次见面很不一样，她其实是个很和气的人，跟我说话总是拉着我的手。

她爱礼佛，屋子里常烧着一炉子香，有时候我跟她说着话，她会不知不觉停下来盯着我看，看好久都不说话。

因此我很爱往她这里去，其他人都不敢跟我说话，也不爱听我说话。

有一次我在李夫人屋里坐着，吃一碟细细的糕点，她拿出一封信来给我看。大家都知道李退教我读书认字的事。

我一看，竟然是狗儿哥的。

心里嘀咕，狗儿哥什么时候会写字啦？

又想，肯定是现学现卖的，毕竟之前都不给我来信。

可狗儿哥的字写得比我好多了，像李退的字那样好看。

他说他过得很好，问我好不好，李退待我好不好。还说他很快就会回到金陵城了，到时候他会带着我去找我的家人。

我问李夫人可不可以把信拿回去，我想给他回信。李夫人看看我，点了点头。

不过回到书房提笔才想起，好像金陵城被围了好一段日子了，到时候狗儿哥怎么进城来找我，怎么带我去找我家人呢？

他可能还不知道吧，我是被我父母卖掉的。

天更热了。

我在府里转悠，有时候能听见城外面隐隐约约扯不断的厮喊，好像一夜之间，那个什么燕王的叛军就来到了城门下，一夜之间，他们开始像蝉一样聒噪起来。

我踮着脚望树上瞧，到了六月十三日，燕王的叛军会不会也像蝉一样，一下子就死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