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了好几个晚上，琢磨得眼底下乌青乌青的，心里还像打了结似的。

我想起从前园子里有个姑娘养了只狗儿，大家都喜欢得紧。有一天狗儿丢了，姑娘伤心得几天没吃饭。

她的客人心疼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狗儿送过来，姑娘也开心了，大家也开心了。

可是后来丢了的狗儿回来了，再也没人理会那只被找来替代的小狗儿。

后来小狗儿饿死了。

我真害怕李退不要我。

我被爹娘卖了，狗儿哥不知道在哪，园子也散了，我只有李退了。

哦不，还有我肚子里的小小狗儿。

伏暑的风吹啊吹，我像监工一样，每日挺着肚子在院子里巡视。

无论如何，六月十三日李退还要给我做生辰呢。

可有一点不如意，我的肚子摸不到小小狗儿，赵真儿的肚子却可以摸到小真儿。

她也是一个很和善的人。我心底里很不喜欢她，故意跑到她院子里监工，弄脏她的裙子，把虫子偷偷丢在她床上。

李退不高兴，几次把我拎回我们的屋子。

她却不生气，反而准许我摸她的肚子，很温柔地对我笑。

温柔得像李退以前那样。

我一把将她推进湖里的前一刻，她还笑着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说，我不记得了。

她拉着我的手，「以后我就是鸿禧的姐姐，好不好？」

我眨巴眼，不说话。我可不愿意有个和我抢李退的姐姐。

可是一只水鸟忽然从水面上扑腾起来。

我一惊，指着她背后喊：「姐姐你看！」

11.

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到能下床的时候，离六月十三已经很近了。

赵真儿被我推下水去没有多久，就有人跳进湖里把她捞上来。

我才知道原来李退一直教人偷偷盯着我。

怪不得我做的坏事他都知道。

怪不得他总不让我去看赵真儿。

他也害怕，害怕一个傻子会害人。

赵真儿的小真儿没有事，我的小小狗儿没了。

那天李退把我关起来，一天一夜都没有人来给我送饭，我咳嗽得厉害，嗓子又痒又疼。

下大雨的时候，李退终于来看我。他给我端来一碗放凉的药，还有一碟蜜饯。

后半夜雨停了，我的肚子却突然疼起来，我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儿，滚到地上，李退又把我抱回床上。

疼昏过去的时候，我听见李退说，「鸿禧，我送你走吧。」

12.

金陵城似乎霎时间安静下来。

城墙外不再传来震天的厮喊声，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连蝉鸣声也弱得快要听不见。

六月十三就在眼前，但我没有生辰可以过了。

李退把我关在一个小院子里，我不知道在城里的哪个巷弄，每日见到最多的只有院子里一棵高大的老槐树。

送饭的婆子一日开两次门，余下时间就把我锁在小院子里。

我过得像做梦，想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可是怎么算都算不清，算着算着，我忽然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以为是下雨了。

可是月光明亮。

狗儿哥翻过墙头，跳到我跟前来。

他抬手在我脸上胡噜一把，狠狠把我掖进他怀里。

我听见他狠狠骂了一句粗话，骂李退不是东西。又说我，怎么能让人欺负成这个样。

后来他不骂了，因为我哭得喘不过气。

真奇怪，李退赶我走的时候，李退把我们的小小狗儿药死的时候，我也没有哭得这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