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狗儿哥，李退骗我，他把我当赵真儿的小狗儿，赵真儿一回来，他就不要我了。

狗儿哥把我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说要给我撑腰。

我问他，「狗儿哥，街上的蝉还叫不叫，城外面的叛军是不是快要死了。」

狗儿哥眼皮抖了抖，拿手指戳我脑袋。

「你问这干嘛。」

「因为李退说，蝉快叫不动的时候就到六月十三了。狗儿哥，你还不知道吧，六月十三是我的生辰，李退找到了拐咱们的拐子。」

「我原来是被我父母卖掉的。」

「可惜了，拐子不知道你的生辰。」

狗儿哥的脸顿时就黑了。

那时我以为他是在恼那拐子不清楚他的生辰年月，后来我才明白过来。

原来六月十三，是赵真儿的生辰。

李退他给我编织了一个好大的网。

但那个时候，我只记得狗儿哥对我说，「鸿禧，你等着，六月十三，狗儿哥给你包一份大礼。」

天亮了我才想起来，我忘了跟狗儿哥说，我给他写的那封回信还在李退的书房搁着。

我也忘了问他，狗儿哥，你怎么进的城呢。

不过这些话我很快就不记得了。

我数着。

天亮第一次，这是六月十一日，狗儿哥没来。

天亮第二次，这是六月十二日，狗儿哥没来。

天亮第三次，这是六月十三日。

城破了。

13.

再也没有人来给我送饭吃。

我听见金陵城的街道上震天的哭喊叫骂声，一到了夜里，却静得像满城的人都死了。我偷偷爬上老槐树去看，有地方彻夜亮着火光。

我在院子里躲了不知多少日，躲到我又听见隔壁半夜磨豆花的声音，狗儿哥给我留的吃的全吃光了，我才敢出来。

我想去找狗儿哥，但我不知道他在哪。我沿着大通街埋头小心地走，走过李府宅院的时候，看见门开得很大。

我走进去。

看到了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那个李退和我成亲拜过堂的正厅，高高阔阔的，有一根很粗的横梁。

以前上面挂满了红红的团成花的囍绸子，现在那里挂着李老爷和李夫人。

好臭。

我跌坐在地上，原来人死了会这么臭啊。

我找遍了李家上下，没有看见李退，也没有看见赵真儿。

在被李退锁住的那个小院的枯井里，我看见了给我洗脸的那个小丫头。

我把她拉上来，问她李退呢。

小丫头跪在地上哭，好半天才停下来，磕磕巴巴跟我说话。

「老爷夫人上吊死了，少夫人被娘家接走了，其他人都抓进大牢了。」

我跑回李退关我的那个小院。

幸好来时走得慢，幸好路不远，幸好狗儿哥给我留了钱。

14.

我花光了狗儿哥留给我的所有银钱，把李退从牢里救了出来。

那个伺候我洗脸的小丫头说得真对，现在这样乱世，大牢里装满了人，只要拿钱，就能买人出来。

简直像园子里的恩客给姑娘赎身。

李退瘦了好多，我扶着他往小院走的时候，被他一把骨头硌得好疼。

我没有吃的，也没有钱，只好去求隔壁磨豆花的娘子。

我空手回来的时候，李退好像饿死了。我拍着豆花娘子的门，啊啊啊地大喊大叫，却说不出一个字。

豆花娘子跟着我跑过来看，又跑回去端来碗豆花喂给李退。

然后一把捂住我的嘴：「别叫了傻子！他没死。」

李退醒来的时候，我很高兴地告诉他，「李退，以后我有营生了，我半夜里去给豆花娘子磨豆花，她给我们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