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真该把他杀了。”
我话音未落,师祖就拔了剑。
格调,师祖不愧是师祖,拔剑都拔得这么有格调。
“对,师祖,就是这样,把他们都杀了。”
大师伯瞪了我一眼,拦在师祖面前:“师父,你打算跟哪边动手?反正不管你跟哪边动手,剩下的一边,我们加起来也是打不过的。”
跟哪边动手?不就一边吗?“当然是杀张无极啊!”
大师伯又瞪了我一眼。
师祖看着我,表情也有些古怪:“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兴奋起来,我说当然是:“把他们都……呜呜。”
小师叔捂住了我的嘴。
就听见大师伯朗声道:“李廷礼,我们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你帮我们拖住张无极,等我们安全回到神医谷,就让你带薇儿走。”
“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信我,总要信她,”大师伯示意小师叔放开我,“薇儿,你说。”
我有些疑惑:“说什么?”
“你去大将军府住一段时间可好?”大师伯问。
自由的新世界?我麻溜点头:“好啊好啊。”
李廷礼的目光在我的脸上略一逡巡:“好,我信你们,不会食言。”
三十五
二师伯驾车,我忍不住回头去看。
李廷礼已下了马,站在地上,双腿笔直,脊背笔直。
腰间的软剑已经被他抽了出来,刚出鞘时宛如蛇信般颤动的剑身静立的时候是笔直的。
他的身后站着列队的鬼面人,黑衣黑甲。
越发显得他一袭绣有银色暗纹的白衣,尘土飞扬时,英姿飒爽,衣枚飘飞间,腰细得不可思议。
优雅,实在是优雅。
“原来李兄是双手剑。”
“对手是张无极,即使李廷礼也不敢大意吧?”大师伯的脑袋贴在我旁边。
没人再说话,师祖在马车里盘膝而坐,小师叔给她把脉,皱着眉,很安静。
只听见李廷礼的声音乘风而来,滑滑的:“又要逃了吗?像那时一样。”
张无极本来一直锁定马车的目光,奇异地移到了李廷礼脸上。
李廷礼嘲讽继续:“你可知,是我送的晋王最后一程?”
晋王?张无极面色大变,森寒至极。
“今日,你死!”
张无极的骑兵霎时跟李廷礼的鬼面人战在一处。
“啧啧啧,”大师伯望着飞扬的尘土咂舌,“李廷礼这手拉仇恨的技术,堪称一绝,还真拦住了啊。”
三十六
之后我没去大将军府,而是回了神医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是神医,不是君子。
“薇儿,你真的不见他吗?”
“不见就不见,打发了就是,你师祖布的阵法不是吃素的。”
“但,你没事吧?”
二师伯担忧地盯着我。
“没事,就是,”我顿了顿,“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之前不明白的事情。”
大师伯长叹一声。
“我早说了神医谷这名字风水不好。”
“虐恋情深,是每一个神医的宿命。”
三十七
多年后,我在幽州定居。
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幼童,以行医为生。
我医术寻常,但也能称神医。
再加上幽州乱得很,百姓没病也有伤,糊口不成问题。
三十八
这一天,幽州换了节度使。
这很寻常,我前面刚说了,幽州乱得很,节度使总是要换的。
直到晚上,一位白发的将军抱着晚归的白发小童的出现在我的医馆门口,事情才不寻常起来。
我望了一眼将军和小童如出一辙的白发,再望了一眼将军身后整齐列队的鬼面人,才对上将军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几乎是绝望地:“你听我狡辩。”
将军点头,文雅守礼:“我听你狡辩。”
“罡儿是师祖的儿子,因师祖怀他的时候身中剧毒,故而天生白发,你看他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
“师侄,”听见我的解释,白发小童眼睛一亮,“李将军说你认识他,你们果然认识。”
我朝将军递了个眼神:“你看,他叫我师侄。”
话音未落,伴随着叮叮咚咚的脚步声,一个小女孩从后院跑了出口。
开口就是:“娘,师叔祖回来了吗,能开饭了吗?”
对上将军带着笑意的凤眸,我咬牙:“我还可以再狡辩。”
三十九
“其实,她是捡来的,你也知道幽州战乱,百姓流离,我随手一捡,诶……”
我的话还没说话,小姑娘就哭起来:“哇啊啊啊,我是娘捡来的。”
我手足无措地补救:“娘开玩笑的,你怎么可能是捡来的呢?你看你跟娘长得多像。”
小姑娘很快抹干净了眼泪,哽咽着:“那能吃饭了吗?”
“可以,你长得这么可爱,想吃什么都可以。”
李廷礼眼神错综复杂,一言难尽。
四十
后来的一天,李廷礼受了伤。
鬼面人把他血次呼啦地送到医馆来让我上药。
趁着上药的功夫,李廷礼问我:“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四十一
我的本职工作是当神医,爱好是讲故事。
其实我是有一个没人知道的故事的,就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听众。
直到,直到现在。
“我原是农家女。”
“我爹是个猎户。”
“有一日,他带了个孩子回来,说是我弟弟。”
“没多久,我弟弟真龙降世,要做天子。”
“我爹一介猎户,不配做天子父。”
“遂封晋王,赐满门忠烈。”
“可我弟弟也没做成天子。”
“这世道真奇怪,说好的天子都能变卦。”
“那我们这些要为了天子忠烈的人又算什么呢?”
四十二
“晋王?”李廷礼的声音不再滑溜,只是两个字都显得艰涩。
是啊,晋王,就是那个他送了最后一程的晋王。
“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不肯见你了?”
李廷礼的声音越发艰涩了:“军无法不立,法无严不威。”
“所以小惩大诫,我不找你报仇,但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四十三
大师伯来看我,看见院中教王罡和董捷练字的李廷礼很惊讶:“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抱住脑袋,感到头痛得仿佛是有人窃取了我的智慧:“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打定主意不准他进医馆的,可是他说学习要从小娃娃抓起,我又觉得好有道理。”
“……”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不是很有道理吗?”
大师伯赶紧表明立场:“大将军镇守燕云十六州,乃是我朝守疆的股肱之臣,说的话当然有道理。就是……”
“就是?”
“就是觉得这个追妻火葬场略显草率。”
“……”
四十四
又后来的一天。
入夜,李廷礼将装睡就真的睡着的董捷抱进房间,出来的时候拽住了要跟进去的我的手。
“孩子大了,该学会自己睡了。”
我想了想:“那我去厢房睡。”
李廷礼没有放手,反而拽得更紧了:“薇儿,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腰?”
“不必了。”我克制住自己垂涎的目光,冷着脸。
李廷礼想了想:“那为我换药吧。”
换药?是该换药了。
四十五
“薇儿,绷带好像又散了。”
“你够了啊。”
“不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