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惹满眼冷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表哥打算如何处置陆孙氏呢？”

“她不是已经被下狱，自有惩处。”

“哦……我还以为表哥会求我救她呢。”梁惹点头，转而冷笑：“可真是无情啊。”

“她罪恶滔天，无论是谁来求也求不出什么了。如今陆府水深火热，凤阳太守为给离太傅个满意的交代，盘查整个陆府。”

“哦。”梁惹点点头，勾起一侧嘴角，全然没有从前的乖巧模样：“表哥也知道陆孙氏纵火杀人罪恶滔天，而表哥见到我并未宽慰我半分，只叫我替陆府求情，着实有趣。”

这番话叫陆进继羞红了脸，千百句求情的话，现如今一句也说不出了。

“这场火啊，看似是陆孙氏派人放的，她也当受到该有的惩处。但表哥何尝不算是推波助澜呢？”

说罢梁惹抬头望去窗外的光影，轻轻的叹一句：“先嫂同表哥情深意笃，过世后表哥常常悲痛欲绝不能自已到城外的庄子里求醉求疯，这才有了陆孙氏。我当问问表哥，那个时候是真的怀念先嫂，还是先嫂去了没有了心骨，为躲避陆家诸多繁杂跑出去偷闲呢？”

这些话就仿佛是在撕扯陆进继身就快掉落的一块遮羞布，梁惹继续说到：“而后庄子里的农女孙氏有孕，你本可以在外安置，却又怕被人说薄情寡义。嘴上说是没法子，将其抬进陆府。”

梁惹毫不留情的撕扯着陆进继‘忠厚老实’的假面：“后来表哥又装是好人一般，对陆孙氏百般愧疚，就算是知道她在我的家用上动了手脚，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哥一味放纵，致使陆孙氏愈发胆大妄为。我几番提醒表哥，还将账册交于表哥查实，表哥也是满口仁义礼信，以陆孙氏失子为由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将我囫囵过去！”

说到这梁惹突然笑了起来：“现如今竟说把我递给你的账册丢了？真是自作孽！她弟弟心术不正害她失子，她一并将罪过归咎到我的头上，一度想要纵火烧死我。现如今表哥幡然憬悟嗟毁不已，我很好奇，表哥是以何种心情来求我劝母亲不要再多计较的呢？”

听到这陆进继猛然抬起头盯着梁惹，一席话将自己说成了伪君子真小人，深中肯綮，直打痛处。

陆进继的涨红着脸，本来带着满腹求情的话，却被梁惹堵得一句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就……就请表妹看在陆家这十几年对表妹的照拂，看在我母亲，你姨母的份上……”

听完梁惹忽而笑了，声音温婉且阴冷的说到：“哪次陆孙氏稍有过分，我与之计较了？我只当是报了陆府的照拂之恩。一笔一账，半点都没有忘。和我提这些？这些恩情早就被你那续弦的妻子祸害光了。别说替表兄向母亲求情，孙家但凡还有一个活口，都算是我梁家的慈悲！如今表哥还能坐着与我说话，也是看了姨夫姨母的情面。”

话音刚落，梁惹便咳了两声。无念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声说道：“小姐该用药了。”

眼瞧着大难不死的梁惹再也没有从前那般好说话，陆进继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于天真了。天真的以为，所有人都该是按照他的想法过活，天真的以为，旁人眼中他永远是那个品行端正的家主。

但梁惹从陆家先嫂过世的那一刻便明白，陆进继想要的，只不过是个表面清净的后宅，看似相安无事的陆府，还有旁人对其敬重的目光。

只要有些痛没有打到表哥的身上，表哥什么都可以不闻不问。梁惹并不在意这些，但若想踩着自己的断骨继续往前爬，别说是陆进继，亲哥哥也不行。

无念扶起梁惹准备朝外走，踱步到了门前，梁惹突然停住：“表哥费尽心思见我，可得到想要的答复了？”

陆进继跪坐在地上，后脊生出了丝丝凉汗，回想着梁惹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隐匿着杀机与痛恨，便不敢再去求人说情。

这一遭，便算是彻底断了陆进继侥幸的心思。

除了门，离怨站在院墙边上，似乎正在等着她，见她出来上前问一句：“你不怕将他逼急了？狗急跳墙啊。”

“陆进继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还斗得过太傅吗？”梁惹抬眼，看着离怨莞尔一笑，竟叫离怨分不清这是在逗弄自己，还是真的相信自己。

……

过后梁惹再没有见过陆家的人，也没有听说哪个再来找关系求情。只是晒太阳的时候听倒水的丫鬟闲说，陆进继四处宣扬自己变卖家产，或许是想要博得母亲同情。

而母亲本就是个硬脾气，即便怒火有所消散，也不会忘却那晚的惊心动魄。带着凤阳太守送过来的账本和押印，便准备回禹城去。

这一次，梁惹真的要回家了。

铁骑营开路，到了凤阳城城门处，陆进继远远的想要送送，母亲却合着眼睛不叫停车。就这样，梁惹安安稳稳的跨出凤阳城。

这一路六七个驿站，离怨上下打点妥当，便自己带人回去北浔请离氏夫妇到梁家为自己下聘。

几经周转，也是小半月过去了。

回到禹城的梁惹多少有些不适应，并非是家里不好，恰恰相反，梁府上下事事以她为先，兄嫂对她极为客气。

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戎马一生的父亲，对她说话也是轻声细语。

日子一天一天的暖了，梁惹那些大大小小的病也很少再犯了，趴在家中亭子里，看池塘里的游鱼开始寻思了，那离怨到了北浔没有？

新柳绿丝绦游于澄澈的水面，假山巉岩下，一朵小荷尖角钻出了一点。

梁姝望着家中这样一番景象，再瞧瞧眼皮子底下发呆的梁惹，她不禁长叹一口气：“哎呀呀呀，算来算去，这离太傅去了得有十来天了吧？怎么就没个动静呢？”

梁惹冷哼一下，撇着嘴，头也不抬的回答：“整个府上，就四姐你敢拿我打趣。哥哥嫂嫂见了我，跟见了官一样客气，更别说斜方院子里的薛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