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庄定阳的反应，朱标心中一沉，还以为这次连庄定阳也没了主意。

方才他看过庄定阳给他的一些预测和计算，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可能便是满盘皆输。

若他只是富商之子季庆，输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可问题他是大明太子朱标，若是他输了，就代表大明输了。

他赌得起，但大明赌不起，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甚至国破家亡。

然而就在他心中充满各种幻想之时，庄定阳却在此时轻声开口。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这种事既然是我想出来的，虽说和我的想法稍有出入，可我也不至于没有破局之法啊！”

说着，庄定阳坐直了身子，用带有调侃的口气询问。

“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点本事？”

朱标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赶忙摇头辩解。

“怎么可能，小弟哪里会那么想先生，只是小弟一时着急，有些糊涂了！”

庄定阳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于是也不再调侃，只是用手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缓缓吐出三个字。

“看背面！”

庄定阳话毕，朱标先是一愣，随后醒悟，赶忙将账册翻到最后，又从后面看了起来。

几乎同时，皇宫之中。

朱元璋捧着马皇后的莲子羹，小口小口的喝着，粗糙的脸上挂着罕见的笑容。

在他对面，被赐了御墩的刘伯温此刻却是坐立不安，一副想开口，又为难的模样。

瞧着刘伯温，朱元璋笑容收敛，微微蹙眉。

他问：“青田先生平素自诩诸葛在世，什么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如今却是怎么了？”

刘伯温不语，可这在朱元璋看来，却是一种信号。

之前刘伯温每每进言，都会先给自己造势，凭着自觉，朱元璋已经断定，这又是刘伯温的把戏。

只是这次，朱元璋不想顺着刘伯温了。

此刻的刘伯温就好似一面镜子，他表现得越是不顺朱元璋的心，便让朱元璋越是想起庄定阳的神奇。

短暂的等待后，朱元璋继续说道：“咱今日可是心情不错，你若是不肯说出了什么事，又或者，你没什么事，那便拿上一碗莲子羹，然后出宫歇息去吧！”

听到这话，刘伯温的眼皮一跳，原本酝酿的节奏被彻底打破。

他拱了拱手，却又觉得不妥，索性又站了起来，朝着朱元璋嚷了一声。

“陛下大祸临头，难不成还不自知？”

听到这话，朱元璋险些被才送入嘴里的莲子噎到。

他咳嗽一声，勉强咽下嘴里的吃食，然后瞪着眼睛，看向刘伯温。

“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子才搞到三千万的军费，我大军过了冬，便能出兵北伐，百姓安居、政通人和，哪有什么大祸？”

朱元璋这一连串的话，已经将他的情绪调到了极点。

很明显，今日刘伯温若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朱元璋绝不会善罢甘休。

见朱元璋如此，刘伯温叹了口气，正要解释，可朱元璋却又补了一句。

“你这家伙总是危言耸听，你给咱说说，这次是失了人心啊，还是有上天和？你若说不明白，咱可不会轻饶了你！”

刘伯温拱手道：“陛下，这三千万的钱财，便是您的大祸！”

不待朱元璋反应，刘伯温便已经继续。

“陛下是天子，富有四海，难不成竟只能看见眼前的小利，却忽视了背后的灾祸？”

“若是此事处理不当，对您，对大明都将是灭顶之灾！您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都可能因此丢失！”

这一番话说的朱元璋毛骨悚然，虽说还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可朱元璋却已经不自觉地被调动了情绪。

他瞪着眼睛，将手里的莲子羹放下，而后坐直身子，朝刘伯温质问。

“你仔细说说，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竟能如你说的那般！”

见朱元璋终于正视问题的严重性，刘伯温也不再渲染，直接说明中心。

“这三千万钱，若是大明朝廷来积攒只怕至少也要五年！可太子殿下却一下子募集了这么多钱！如今您自然高兴，觉得这可以当做军费，让将士们安心出征，可日后万一缴获不足以偿还这笔费用该怎么办？”

“兵者诡道，战无常势，不可妄测，万一大军征伐不利，这钱不够，朝廷总不能继续增发债券吧？”

听着刘伯温的话，朱元璋心中暗暗恼怒，却也知道，这些并非没有可能发生，只能暗暗忍住情绪。

刘伯温看了眼朱元璋，见后者没有动怒的意思，这才敢继续分析。

“陛下想想，若是百姓挤兑，或者期间出了什么闪失，三千万没法兑现，太子的信誉、朝廷的信誉岂不是都毁了？”

“昔日周天子债台高筑的事，陛下不会不知道吧？难不成陛下想做周天子？”

朱元璋听着这些，只觉得背后发寒意。

之前他将一切想的太乐观了，一来是北元缺兵少将所依仗的只有地势而已。

二来也是这笔钱来的太容易了，加上朱元璋心里不自觉地将庄定阳抬高太多，认定后者的主意不会有错。

如今迷雾渐去，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在于什么。

一番思量之后，朱元璋最终还是决定，要舍了自己这张老脸，收回成命，将债券退还回去。

在他看来，这种决定，虽说有些丢脸，可比起亡国却强了太多。

到了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和秘密，豁然起身，一把扯住刘伯温的胳膊，将之带出殿外。

“备车！去见太子！”

朱元璋也是急糊涂了，此刻竟全不顾自己的身份，不过一旁众人见他如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依着吩咐行动。

不多时，车马便到了仓巷胡同。

朱元璋拉着仍在喘着粗气的刘伯温，正要去敲门，结果刚好听见，朱标的声音响起。

“先生，我有一事不解，按理说，我没经过你的允许，便将东宫拉下水，还险些酿成大祸，你怎么非但没有怪罪我的意思，反而看起来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