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的意识有些混乱了，我不知道怎么跑去江边，跨过栏杆顺着乱石滩一路摔下去。

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我如果现在死，还来得及去追我爸。

就在我站起来往江里走的时候，岸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敏敏，你回来！”

那个女人我认识，她姓周，是妈妈以前的同事，也算是她生病后唯一还有联系的朋友。

我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很焦急地爬过栏杆，从乱石滩上走过来拉我：“敏敏，你家的事情我知道了，你跟我回去。”

我还是一动不动。

她急了：“你爸走了，你还有妈啊！”

我一下子崩溃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妈？我宁愿没有这个妈。”

周姨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说：“你知不知道你妈以前的事？”

江边的风很大，周姨拉着我，说起了我妈的过去……

“你妈命不好，两岁时父亲就死了。”

“你外婆是个能干人，可也极度的重男轻女，所以你妈读完小学就辍学了。”

“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你那大舅舅为了彩礼，强行让你妈嫁给你爸。那时候，你妈是有一个青梅竹马，那男的在部队当兵……”

“你妈被逼着结了婚，之后天天哭又落下了病根，身体特别差。所以她结婚十年后都没要起娃娃。”

“在那个年头，没有娃娃就是很丢脸的事。所以你奶奶在世那会儿，没少欺负她。加上她与你爸确实没感情。所以受了不少罪。”

“生了你以后，你又是个病秧子，好几次差点病死了。你妈天天哭，加上陈年旧病，整个人都垮了。”

“你说你恨她，可是你妈对你，真的是付出了全部。”

“那时你肺炎差点死了，你爸又上夜班，你妈抱着你走了十几里山路，才救回你一条小命。”

我听得心里凉凉的，但最让我惊悚的是，是我六岁时的一件事。

那时我妈没工作，我也上不了户口。眼看着我上不成学了。我妈拿起斧头砸断了自己的手。

她骨折了，因为伤势严重评上了伤残，挂上了我爸单位的家属伤残扶持政策，这才让我落了户，有办法上了学。

我回忆起来，我妈左手确实有一条骇人的疤痕，像虫一样爬在上面。她的手一直承不了力。小时候我问过她好多次这是怎么回事，她都是轻描淡地说摔了。

周姨一遍又一遍地说，让我不要恨妈妈，说她最在乎的人就是我。

她现在病了，她控制不住自己……我爸的死只是意外，不是她造成的。

我被周姨强行拉了回去，在小巷子里，我看见了我妈。

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台阶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我。

看到我走近，她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敏敏，你爸呢？”

7

她根本不知道爸爸已经死了。

她看起来就像被遗弃的小孩一样，虽然她已经四十六岁了。

她再次问道：“敏敏，你爸怎么不回来？”

我泪流满面，很久后，我伸出手拽住她：“走，回家。”

这一刻，我也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虽然我恨她，可我要代替我爸，把这个家撑下去。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很难。因为爸爸死了，我们没有任何收入了……

不过几天后，事情有了转机，警察通过我的证词以及各种排查，找到了肇事车辆。

他对撞到我爸的事供认不讳，但也强调，说是我爸横穿马路，他来不及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