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为了不耽搁您老的休息时间，我就有话直说了！”

何家主说到这儿，将身体向彭老爷子的方向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略带几分苦涩：“白日里，老刘去了一趟府衙找咱们彭府伊有事相求。不知道是有误会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彭府伊没给老刘好脸子！

这事儿啊让老刘回来后惶恐不安，也不敢贸然登门叨扰与您，就转头嘱托我登门拜访，看是不是老刘哪儿不经意间做错了，若真是如此还请老爷子帮忙，在彭府伊跟前替老刘打个圆场！”

这一番措辞说完，何家主堆满讪笑看向彭老爷子，等待着老爷子接话。

可彭老爷子也是人精儿，耷拉着眼睛打起了太极：“小何言重了，以咱们三大家族之间的交情，什么误会不误会的，那都不是事儿！今天实在太晚了，你先回去，容老朽明日去府衙问问情况，到时候一定给小何你一个交代，你看怎么样呀？”

“我看不怎么样！”

何家主在心中吐槽，脸上笑意却是更浓：“老爷子您都这么说了，作为晚辈我哪儿敢说半个不字？但是眼下这情况有点儿特殊，老刘那边催的急啊，您看，我派人去府衙请彭府伊回家一趟，如何啊？”

彭老爷子眼皮一抖，斜瞟向何家主：“小何，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不不！怎么会是威胁呢？想多了！老爷子，您肯定是想多了！”

何家主嘴上这么说，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却是默认了彭老爷子的猜测。

“你们的事儿，彭家不想掺和，这个答案满意吗？”彭老爷子见避无可避，只能开口道明心意。

何家主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便是哈哈一笑：“彭老爷子，您一大把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同为极西郡三大家族之一，彭家真能独善其身吗？王府那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两千多条人命啊老爷子！”

彭老爷子沉默不语，何家主也没有继续开口逼迫。

一时间，会客厅内氛围压抑凝重。

“老爷，府衙……”

彭家一个下人急匆匆埋头走进会客厅，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屋内氛围不对，急忙止住话头。

“府衙怎么了？”彭老爷子瞟了一眼紧张起来的何家主，这才看向下人沉声问道。

小人嘴角抽搐，本想凑近到彭老爷子跟前再说，却被彭老爷子用手势阻止。

“就站在那儿说吧！”

“府衙那边有小吏传信，建议我们这几日闭门谢客……”

彭老爷子轻笑摇头：“老头子倒是想，有人不让啊！”

何家主听出这话里话外在点自己，却是毫不在意：“老爷子，唇亡齿寒，三大家族还是抱团一些比较好，你觉得呢？”

“唉，这趟浑水，老夫是真不想掺和呀！”彭老爷子叹了口气，却还是看向下人吩咐道：“你去一趟府衙，小四整日在府衙操劳，还真有点想他了，喊他回来陪老头子说说话！”

“小的这就去办！”

下人急匆匆转身离开，何家主这才松了口气。

“小四今夜或许会小酌几杯，若是醉了就在家中歇息，你可以走了！”彭老爷子端茶送客。

何家主当即起身，朝着彭老爷子行了个晚辈礼：“多谢老爷子成全，彭家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剩下的您就看我们的吧！”

何家主前脚离开会客厅，屏风后走出一名美貌妇人，神色担忧看向彭老爷子。

“老爷，姓何的固然心狠手辣，咱们彭家也不是善茬，何须怕了他们？”

“你以为老头子是怕了？”彭老爷子眼中精光闪烁，看向房门外的夜空：“他们这些人，双手沾满罪孽，不论哪一边胜出，或清算或灭口已是必然，我们家大业大，何必跟死人一般见识呢？”

美妇人若有所思之际，一道鹰啼划破夜空，惊起飞鸟振翅。

坐在马车中的何家主也听到了这声鹰啼，撩开窗帘看向夜空，眉头微皱催促马夫加快速度。

马车径直驶入何家的一处商号，里边约莫三十来号精壮汉子早已等候多时。

“家主！”

商号的大掌柜见到何家主急忙行礼，然后指向后院三辆装满酒水的马车。

“您吩咐的酒食都已备好，上等的烧刀子，重油重盐的卤猪头，选出来的三十来号人都是能喝能劝的酒场好手！”

“好啊，彭家那边也谈妥了，今夜府衙无人值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何家主口中的东风尚未刮到，平凉城的北门外来了一行车队。

车队止步于城门外百米左右，无人上前叩门，只是默默矗立在夜色里，就连马匹都整齐划一悄无声息。

“城下来者何人？平凉城宵禁，速速退去，明日天亮方可进城！”

守城门的小旗扯着嗓子车队喊道。

“咻……”

破空声突兀响起，一只箭矢从车队中激射而出，精准避开小旗的脑袋，箭矢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箭杆上挂着一枚铁符，随着箭杆颤动。

守城的兵卒见来人朝他们放箭，当即就要拉弓反击，小旗扭头看了一眼箭矢面色大变。

“都住手！”

兵卒们急忙撤下搭在弓上的箭矢，疑惑看向顶头上司。

“毛毛躁躁险些坏了大事！”小旗取下铁符放置众人面前一晃而过：“都看到了吧？还不下去打开城门？！”

很快，城门缓缓打开能够容纳一骑进入的缝隙，车队放弃马车，掩护着一名身穿黑袍笼罩全身的男人进了城。

北门楼上，黑袍人面朝城内而立，平凉城城卫军统领庞自成快步走到跟前。

“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是在怪我坏了你的富贵造化？”黑袍人缓缓转身脱下黑袍兜帽，赫然正是极西郡军师卢石雨。

“大人，您，您这说的哪里话？卑职听不懂……”

庞自成浑身一颤，面色都有些苍白起来。

“听不懂？哈哈！”卢石雨怒极而笑，抬手指向平凉城内：“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座城！

这座，你曾经为之死战不退的城！

那个身中十六箭七刀，战袍血染仍寸土不让的庞自成，如今何在呀！”

卢石雨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庞自成朝着城内投去一瞥，苦笑脱下战盔缓缓跪下。

“大人，庞自成死了，没有死在当年的军阵之中，死在了这战后的太平里！”

“太平？蠢不可及！”卢石雨摇了摇头，朝暗卫摆手示意。

左右两名暗卫出列，卸了庞自成的盔甲武器，将他押下城墙。

“大人，我这就命人控制四座城门，亲自赶去王府接替武磊的指挥权！”暗卫统领宋烜沉声说道。

“没有小王爷的命令，你觉得武磊胆敢擅自出城不归？”

卢石雨轻笑摇头，目光中略有几分期盼遥望王府方向：“让城卫军的副统领按照庞自成的吩咐继续去做，小王爷没有性命之忧，暗卫不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