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统御宇宙万物,唯独人心除外。”——《雪落香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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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溪是被一阵足以冲破屋顶的哄笑声吵醒的。

“唉，真是有够折腾的。”谢顶的大叔低声抱怨，一边挪动屁股下的位置，希冀能找到个一个不那么潮湿的地儿。

祝溪靠在墙上，原本脸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放在手里，闭目休息。即便精神上不敢有一丝松懈，也不敢让自己睡着，可逃命这么久，疲惫的身体也需要休息。

哎，这么说来果然还是被某人坑了。

他听着对面那帮人围着火堆喝酒吃肉，大声吆喝，吵嚷非常，禁不住一阵头疼。

这工厂里空间不小，回声颇大。工厂西侧靠着水沟，阴冷潮湿，上漏下湿，还被停工的堆弃一边的机器占了大半空间。而以祝溪和大叔为代表的，那些想要落脚歇息就得上交物资的，被打劫的路人，便只能待在这里。

除了他二人之外，五米开外还有两个女孩，中学生的模样，相互认识，其中一个受了腿伤，一路都极为警惕，对谁都并不完全信任。

连名字也像是随手取的，短头发的叫薇，双马尾的叫芮芮。

小姑娘嘛，乱世之中，警惕些也是应该的。祝溪小心地避开伤口戴上眼镜，抬头往对面望去。

他们一行本来五人，旁边的姓谢的秃顶大叔是唯一一个有车的，一路往城外开，顺便做个好人好事，捎带上了另外四个人。没想到，即便他们幸运地逃过了导弹的精准打击，也没死在丧尸的利爪尖牙下。竟然在歇脚的工厂里，被人类摆了一道。

呵，果然一到乱世之中，人类勇于啃噬同类尸体往上爬的兽性就暴露了出来。礼义廉耻教化了这么多年，都还有这么些个没开化的野人。

“虎爷，看兄弟们这都酒饱饭足了，不整点乐子？”杯盏相碰的声音突然停了，有人喝得麻了，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大声嚷嚷了一句。

“哦？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乐子。”虎爷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哐当”一声给撂在桌上，大马金刀地坐在那，给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勾起了兴趣。

祝溪凝神屏气，立马望过去，忍不住磨了磨牙。

说话人的声音，他倒是挺熟悉。

那谄媚得令人发指的男人，身材瘦小，一如瘦猴子。在这种世道下，还挑三拣四得比那两个还在读书的女学生都麻烦。

叫什么名字虽然记不太清了，不过马屁精这新名字倒挺合适。

“嗐，本想着末世里多个人就多份力量，路上也能相互照应着。谁知道这小子原来这么油嘴滑舌......就这么会功夫就丢下同伴钻敌人窝里去了。”祝溪身旁坐着的谢大叔嘟囔道，他一路开车捎人出城，结果刚进工厂，就遭打劫，连车都被别人搜刮去了。

显然，谢大叔也听见了那人献媚的讨好声。

祝溪拧起了眉，没再说话。

那人往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眼神分明不坏好意。

一群被掏光了衣兜的流亡者，能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

祝溪的目光从身边的谢大叔扫过去，往两个女学生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两个女孩娇俏可人的脸蛋即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清晰能辨，娇憨可人。

祝溪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您瞧，虎爷，跟我一起来的那两个小姑娘，那模样，嗐，可是真的青春水灵，保管你喜欢。”马胜奉承讨好之意溢于言表，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讨人欢喜。与此同时，工厂东侧的火堆旁，响起了一阵不约而同的猥琐哄笑。

“马胜，你可真是，一起来的同伴，你说供就供出来了啊。”

“就是，不讲义气啊哈哈哈哈。”

“你们可别说，他眼神不错，那两个小姑娘我见第一眼就惦记上了！”

有人咬下一口烤肉，和周围的人调笑着觥筹交错。

祝溪一下睁大了眼，怒气上涌，只得强压下怒火，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冷静点，你什么都做不了。

“嘿！你小子，眼光不错。”虎爷眯起眼，大笑起来，蒲扇般的手掌不住拍上那姓马的男人的肩膀。

“哈哈哈，我可是对您忠心耿耿啊。”马胜笑容里满满的奉承之意，可劲地讨好起来。

工厂东西两侧一下都安静了。缩在工厂西侧墙角里的两个女学生一下怔住了，巨大的慌乱和恐惧席卷了她们，只得紧紧地抓住同伴的手，抽搐战栗，低声喃喃。

马胜和一个人高马大的打手，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火堆橙红的暖光从他背后而来，面容模糊不清，叫人难以判断他此举是出自真心，还是迫于自保的讨好献策。

不管是哪种，都令人作呕。祝溪用力按了按胃部，强压下翻腾的不适感。

昏暗不清的灯光下，祝溪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其中那个叫薇的短发女孩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厉。

她看上去倒没那么害怕？

祝溪若有所思，忽然，感到了一丝寒意擦过，这四周都封闭的工厂，哪里来的风？

这风里，好像还有女人的笑声？

祝溪打了个寒战。

谢大叔推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小祝，别发呆。一会要是真的对小薇和芮芮动手，咱们就——”

“小姑娘，别怕，哥哥们好好疼你！”马胜身旁的打手嘿嘿笑了一声，看向角落里的薇和芮芮的目光里尽是淫邪之色。

末世开始之后，他就没再见过这么清纯秀丽的小姑娘了。等到虎爷玩尽兴，剩下的不还是便宜兄弟们吗……

祝溪绷紧了肌肉，沉沉地盯住了不断靠近的两人。

他听见身边的谢大叔缓缓吐出口气。十米，八米，六米……

“你不怕死的话，就过来试试！”

祝溪倏地一怔，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头短发的薇站在那里，纤细的手里紧握着一把浑身漆黑的手枪。

她竟然有枪？祝溪诧异地眨眨眼，身边的大叔控制不住情绪，一口气没上的来，呛到了气管，一连串的“咳咳”声冲了出来。

不过，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角落里持枪的少女身上。

即便手臂肉眼可见的颤动，但黑乎乎的枪口依然锁定般地对准了抖得仿佛在筛糠一样的马胜。他脸上的表情从耀武扬威到吓得魂飞魄散也就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变化之快，就跟学了川剧变脸似的。

“人渣！”薇恨恨地啐了一口，眼眶泛红，“想送死，你就来！我奉陪！”

祝溪大脑快速运转，他回忆不出，也当真未曾料到，这两个表面无害单纯的学生模样的女孩竟然有一把枪！哪怕是电弹枪，在礼乐崩坏，人心不古的末世，枪，对任何人都是一大助力。两个小姑娘瞧着倒是一副斯文柔弱的学生模样，手无缚鸡之力，竟然不声不响地在身上藏了一把枪，谁也不告诉。

看来，这两个女孩是已经经历过末世的残酷了啊。

他的视线穿过拿枪的薇，移到了一直藏在角落里的芮芮上，她整个上半身都隐没在黑暗里。这个小姑娘前段时间相处时，便能感受到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单纯美好，没什么坏心思，做事情也利落。怎么到了这时候，她如此反常？

祝溪的心底闪过一丝不妙。

“狼哥，你瞧这妹子，眼熟吗？”远处，有人好整以暇地看着戏，演员个个全力以赴，看戏的人也忍不住称赞叫好，“当时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还有这魄力！”

工厂里，火光跳跃。

“哈哈哈，小姑娘，有魄力！”被唤作虎爷的男人冷笑起来，站起身来，之前因为酒意上头，早就脱掉了上衣，此时光着膀子站在跳动的火堆旁。

祝溪这才看清那个虎爷，心中骇然。那赤裸的上半身被火光映亮，古铜色的肌肉上刀疤纵横交错，少说也有十来条，最深的一道足足从锁骨划到腰腹。右侧臂膀上有一道尚未愈合的刀伤，深可见骨，显然已经化脓了，这是末世之中药物缺乏所致。

这人分明是个亡命之徒，他们，真能等到天亮离开？

“桀桀，小马，仔细点，可别伤了她，”虎爷神色阴鸷，“这么有能耐的小姑娘，我可得好好招待着。”

“虎爷，这……”马胜勉强站稳了，心底发憷，用力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劝道：“小姑娘，你放下枪咱们好好谈谈？”

薇面无表情，只是持枪越发沉着了，在突破了可能会持枪伤人的恐惧之后，拿枪的心理阻抗也没了，至少这是这时候唯一能救她们的武器。她的视线横扫了一圈，那火堆旁的肌肉壮汉各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顿时心里一咯噔，只得把芮芮护在身后，强装镇定地冷喝道。

“你可以再往前走一步，试试我会不会开枪。”

马胜为难地往身后瞄了眼，虎爷阴沉的眼神让他如芒刺被。刻意的讨好，反倒让自己进退维谷，他在心底破口大骂，但面上却只能两股战战，满脸堆笑地站在原地。

马胜身侧的打手不屑地对他啐了一口：“呵，孬种！”

打手转身嗤笑道：“小姑娘，你这是第一次拿枪吧？需要哥哥帮你把保险打开吗？”

祝溪紧紧地盯着薇，一层薄汗已经呈现在了她的额头上，这姑娘只怕是坚持不住了。

谢大叔喃喃道：“这看着倒是不妙啊……”

这枪真的开得了吗？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能下决心拿枪瞄准人已是不易，她有胆子开枪么？祝溪皱起了眉。

肌肉男缓缓靠近了那个伫立在原地，仿佛吓呆住的女孩。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