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那双刚睁开的眼目光精炯。

他虽没说话，但我却从那双眼里读到了满满的警告。

白天没人跟我说话，晚上还要被精神威胁，后面我受不了，干脆一整日窝在屋中睡觉。

这日夜幕霍子霆将我从被窝里扒了出来。

【起来。】霍子霆皱眉挽了挽我鬓边散发，【今夜带你出去走走。】

一听到能出去我顿时手脚麻利地跳下了榻，不过一盏茶时间我已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烟火在空中绽放，繁花之上又生繁花。

街道两旁有商贩吆喝叫卖，夜市喧嚣，烟火缭绕。

霍子霆给我买了很多边境小吃，我咬了一口椰枣抿唇笑语。

【皇叔特意带我出府，想来今夜府中有贵客临门，皇叔不愿我与那贵客碰面。会令皇叔有所忌惮的贵客必定身份不低，我猜来人是……】

【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你现在的处境。】霍子霆扣住我手腕根根长指蓄满力道，【顾嘉嘉本王警告你……】

霍子霆威胁的话还没说出来一道嗑瓜子闲聊声就淹没了他。

【啥！咱们战神王爷是个赌徒！】

【嘘，你小点声，我是听我那在王府当差的侄儿讲的。】

大婶吐掉口中瓜子继续叨叨。

【三个多月前霍王身受重伤，整整昏迷了十日十夜嘴里一直念叨个大字。后来大夫实在没辙了从赌场找来一个庄家不停在霍王耳边喊大，你猜怎么着，第十一日霍王醒过来了。】

一个八卦听下来我笑个不停。

霍子霆睨了我一眼，拽过我手向前走。

他面色很黑，耳根却在泛红。

路过一家赌场我伸手拽他。

【皇叔可要进去一摸心头好？】

【顾嘉嘉！】霍子霆咬牙。

【我想去。】我仰头去看霍子霆，【皇叔同我一道可好？】

霍子霆哼了一声拽住我手向里走。

污浊的气扑面而来，我刚皱起眉一道有力的臂膀就环住了我，为我隔开了一道小小空间。

有下属走了过来，附唇在霍子霆耳边说了什么，霍子霆听罢剑眉微折。

他挥手让下属退下，我拽住他衣袖。

【正事要紧，我在这等你回来哪都不去。】

霍子霆低头，俊眉深锁，我踮脚亲他嘴角。

【皇叔就不能少恨我一点吗？或者对我多些信任。】

一亲得手我正要退开，霍子霆却伸臂扣住我的腰。

【恨的人一直是你。对你，本王是恼，是怒，是求而不得。】

霍子霆不顾周遭众人，俯身掠夺我的呼吸。

气息深深缠绕，我的心乱了。

霍子霆离开前将手下人留了下来。

我小小玩了两把，将他手下的银钱输了个精光。

手下出去外头平复心情，我搓搓鼻子去里间讨要茶水。

走水声自里间传来，快速传遍整个赌场。

尖叫声、呐喊声相互交错，所有人都拼命往门口挤，诺大的赌场顿时乱作一团。

外头传来霍子霆下属的叫唤声，我张口，被滚滚浓烟呛了满嘴。

浓烟裹挟火光而来，我被困在了火场。

24、

【王爷，发现一具遇害者遗体……是名女子，腕上缠着绯色琴弦。】

士兵将绯弦递出，霍子霆跄踉一下，跌跪在地上。

【她……】

【死了。梁国再无长公主，世上再无顾嘉嘉。】

【世上再无顾嘉嘉。】霍子霆大笑面色癫狂，【她一心除掉本王，本王还没死她怎么可能死！】

暗处，我目睹眼前这一幕，默默垂下了眸。

今夜亦是一个局。

我离开梁国都城前留书一封，让戈歌配合我设下了这个局。

今夜去霍王府拜访的是梁国首辅，为防止我与梁国人接洽，霍子霆自不会让我与他碰面。

能解死局的唯有死。

梁国长公主一死，她的所作所为皆与梁国再无干系。

我转身步入黑暗，一个声音钻入耳中。

【你曾问本王若早知今日当年可会有半分悔恨？】

【诛奸除佞、斩草除根，本王不曾后悔，入你布局，受你穿身一剑，本王不曾后悔。对本王而言，做了便是做了，动了心便是动了心，乱了情便是乱了情。】

【只是，倘若时光能够倒流……本王希望与你的初遇不要那样不堪。就算用一命换你一句，你也曾乱了心，本王亦甘之如饴。】

我回头，霍子霆的面庞落入我眼中。

狰狞又痛苦，窒息又绝望。

心不可抑制地乱了起来，我知道我该隐入黑暗，但脚却往相反的方向走向了光明。

【霍子霆。】我低叹，将那已勒破他掌心的绯弦扯了出来，【我没死。】

25、

月上中天，朱砂帐落，霍子霆自后将我抱住。

肌肤相贴，有汗滴落我后颈，我抬手，大掌覆住我手背。

【做我王妃可好？】

我想回头霍子霆却不允许我别过头去。

【此后我霍子霆生死、荣辱，皆随你顾嘉嘉。】

第二日，日上三竿，我和霍子霆刚起来，梁国那头就传来了长公主身死的消息。

【梁国人消息可真快。】

霍子霆垂眸转了手中瓷碗一圈挥手让下属退下。

完犊子了，昨夜忘记跟母国那头的人讲原定计划取消。

餐桌上我侧头去看霍子霆，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碗中羹汤，脸上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可以解释……】

【好好吃饭。】霍子霆伸手覆住我手背，【今日启程回秦都。】

【回秦都？】

从前霍子霆因梁国质子出逃一事被迫滞留秦都，现在他回秦都做什么？

【你既成了黑户，自是要带你回秦都上玉碟。】

玉碟？皇室家谱？

等等！

他真要娶我？

那我确定要嫁他吗？

回秦都的路上，我们途径一处茶寮，开店的是对梁国夫妇。

妇人很健谈，一直拉着我说个不停。

【我们长公主太可怜了！在秦为质十二年，好不容易回国抢了皇位，这还没捂热乎就禅让给了旁人，前几日还被一场大火夺去了性命。】

妇人说着、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忍不住开口。

【其实，你们家长公主……】

一个力道突然自后环了上来，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拥入了一堵结实胸膛。

【夫人要说什么？】

我搓搓鼻子咽下了原本的话。

【你家长公主来世定能投个好胎。】

应付了老妇人，我转过头去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下来了？】

【夫人久坐不归，为夫忧思难眠。】

这一路霍子霆身着便装，他不自称本王，但是快将为夫这个词喊烂了。

对此我决定要跟他好好探讨一番人生大事。

【你觉不觉得成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我开口。

霍子霆挑眉，示意我继续。

【所以我们应该深思熟虑一番，彼此是不是对方想要的人。】

我还要掰扯，一道暖暖的热就靠了上来。

【日后孩儿会叫母妃了，你就知道为夫现在有多深思熟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