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奶香夹杂着一股酸苦的味道,顺着我的喉咙流进胃里。
我妈看着一滴不剩的杯子,满意地离开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一杯牛奶。
蒋国栋说买来给我补身子,骗我喝下后,再睁眼我就已经身在颠簸的货车车厢里。
我抱着垃圾桶,把大半牛奶吐出来。
但因为药量太大,我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次,我醒的比之前要早。
蒋国栋还在外面跟人讨价还价。
「我妹子还不到二十岁,长得也水灵,可比之前那些货色好看多了,你怎么都得给我这个数!」
另一个人冷笑一声道:「做什么美梦呢,我上家说了,她流过产。你也知道规矩,失了身没学历的最多五千。」
「一万!给我一万,人你立马带走。」
最后,两人以八千块成交。
不知道这些钱,我哥他们花的可安心。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眯眼看向车厢里的其他人。
她们都被喂了药,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
我在其中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她是杀猪匠的「前妻」,我只知道她叫小安。
因为这一世我被卖的时间提前,竟然意外碰到了她。
24.
上一世,她就是被杀猪匠打死的。
我现在都还记得她形如枯槁的模样。
破烂不堪的衣衫上沾染着发黑的血痂,无数蝇虫盘旋在半空嗡嗡作响。
我进门后,她被关在木屋里,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临死前,她将藏起来的十块钱和一张照片交给我,哀求道:「如果有一天,你得救了,请你转告我爸妈,女儿……女儿对不起他们,请……请他们不要难过,好好……好好活下去。」
我哭着将她的尸身整理好。
杀猪匠对外称她是失足坠崖,伤势过重而死。
其实村里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
杀猪匠不肯准备薄棺,最后用草席卷了埋在后山。
我没有完成她的嘱托,也不知上一世,我的尸骨被埋在哪里。
蒋国栋拿着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人打开车厢门确认了一下情况后,将门紧紧锁住。
不过片刻,汽车晃晃悠悠地向山里出发。
他们不知道的是,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25.
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只能等药效过了才会醒。
我不敢打草惊蛇,于是干脆闭上眼保存体力。
汽车行驶了很久,陆续有姑娘醒过来。
她们或哭泣或挣扎,均被人贩子牢牢堵了嘴绑起来。
只有我和小安还算平静。
为了防止有人逃跑,人贩子没有给我们食物和水。
等到达目的地后,我已经饿得双腿发软嘴唇干裂。
车里的味道并不好闻,我们被人贩子从车厢里拽出来,并排站在村里的打谷场上,像货物一样供人挑选。
看着村民们一张张狰狞可怕的脸,有人直接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我死死盯着人群里的杀猪匠,看他一步步朝我靠近。
杀猪匠的目光在我和小安之间徘徊。
那黏腻恶心的感觉犹如冷血动物。
我仿佛还能看到上一世,小安伤口里蠕动的蛆虫,和我那双被反复搓磨,早已溃烂的腿。
我忍不住干呕起来,胃液沾在杀猪匠的鞋上。
他气急败坏地踹了我一脚,扯着小安的头发把她扛到肩上。
我再次看到小安绝望的眼神,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杀猪匠被我撞得一个趔趄,其他村民这才恍过神,七手八脚地把我按在地上。
「疯子!这女人是个疯子!」
人贩子似乎也觉得我很麻烦,为了杀一儆百,抽出腰上的皮鞭打在我的背上。
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我却疯狂地大笑起来。
「你们这些杀人犯,一个都别想跑!」
26.
警笛声由远及近。
人贩子和村民很快被控制起来。
张楠跳下车跑向我,心疼地解开我身上的绳子。
「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此刻我已经冷静下来。
看着有恃无恐的村民,我心里清楚,只是表面这些,不足以让他们认罪,否则不可能盘踞多年而不被发现。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刽子手。
「后山的坟地,里面的女人都是被杀的,你们可以验伤。」
带头的警察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问,叫了两个人去后山查看情况。
我和其他被拐卖的女生一起坐上救护车。
小安的父母得到消息,连夜赶来医院。
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样子,我终于没有遗憾。
张楠提着果篮来看我,后怕道:「你胆子真是太大了,一个人就敢跟他们斗。」
我笑着哄她:「这不是还有你吗?而且我身上带着定位器,相信你一定可以带着警察找到我。」
张楠白我一眼:「你也不怕他们把你身上的定位器搜走。」
怎么会不怕呢?
我只是在赌,赌他们急于把我处理掉,来不及检查。
张楠又问:「话说你是怎么提前知道他们要把你卖到哪里的,后山的坟地又是怎么回事?」
我淡淡地垂下眼,前世过往似乎随着我的执念烟消云散。
「你就当作,是我做了一场预知梦吧。」
张楠不满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你是不是还要说,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告诉你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
「不要告诉别人。」
「嗯嗯,知道啦!」
27.
两个月后,由李欣组成的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
江行舟作为参与者,和蒋国栋,季红艳等人一样,分别处以两年,五年,十年有期徒刑。
而那些村民的案情还在审理中,相信不久就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你真的要走吗?」
张楠依依不舍地送我去火车站。
「嗯。」我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勾起清浅的笑,「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海,所以趁年轻想去看看。」
「等我在那边稳定下来,就邀请你去玩。」
「好吧。」
我跟张楠挥手告别。
火车的终点是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市。
我推开窗,看满院红情绿意,看街上车水马龙,看天空流云缓动。
我还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