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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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压抑又沉静,像是村头过年时喜欢放的黑白无声电影。

血流,流,流。

土埋,埋,埋。

他终于收拾出一个不高不矮的小土丘。

姐姐怕得发抖:“爹,为啥不给娘送葬?为啥要夜深人静埋了娘?”

我爹甩了她一巴掌,狠狠呸了一口。

“女人死了,是大大不吉利的事情!哪里能抛头露面让别人知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他看着土丘,笑得咧出满口大黄牙。

“你娘算有福气的了,遇到我这样的好男人,换做别人家,早就随便扔山上喂狼了,哪里会让她入土为安!”

他这样的好男人,自然不会只寄情于我娘一个女人。

于是我娘下葬的第二天,我看到媒婆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吧嗒吧嗒抽着烟。

媒婆神神秘秘地对我爹说:“宝柱,我这儿倒是有个好姑娘,腰肢赛杨柳,脸蛋娇芙蓉,温顺听话,配你再合适不过了!”

我爹搓着手嘿嘿笑:“多少钱?”

媒婆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不多不少,六百元子!”

我爹犯难了:“我这刚给小宇花了五百元子讨了个媳妇,家里实在拿不出来,这六百元子不是要我的命吗!”

媒婆哈哈大笑,拿着烟杆远远指了一下姐姐:“老王,你真是老糊涂了!荷叶不就是你现成的钱吗?”

我爹眼睛亮了亮。

媒婆歪过头去悄声说:“村头那个有钱的瘸子刘根,一把年纪了没媳妇,你把荷叶嫁过去,不就来钱了吗?”

瘸子刘根,是我永远都不能忘记的人。

上辈子,我和姐姐一起嫁给了他,一起伺候他,他身体残疾,就妄图在床上找到尊严,他一遍一遍侮辱、折磨我和姐姐。

我和姐姐一次又一次地怀孕,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逼着去看大仙。

大仙说,她有法子辨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她逼着我和姐姐喝下拌着泥土、鸡血、童子尿的糊状水,然后看着我和姐姐呕吐不止,煞有其事地叹息:“是个女孩啊,只有女孩才命贱。”

于是,刘根又给我和姐姐喂下打胎药,我们血流不止,几乎要痛得昏厥。

我至今还记得,喝下汤药失了孩子的那一晚,刘根出奇地温柔,居然端出两碗肉汤,细声细语地让我和姐姐喝。

那碗肉汤,很腥。

我心里,很苦。

因为喝完之后,刘根才告诉我们,大仙说,女人吃下从母体剥落死去的孩子的肉,下次一定能一举得男。

但是我和姐姐不断怀孕,大仙却总是摇头叹息,说这一胎还是个女儿,一定是做娘的平时犯了忌讳,得罪了神灵。

于是我们被逼着不断流产、吃肉。

后来大仙欣喜地说:“这一胎一定是儿子”时,我却已经身体虚空,再不能保住孩子。

“荷叶嫁给他,能换多少钱?”我爹兴奋地问。

“荷叶心善,会干活,又听话,模样俏,一看就好生养,我看啊,八百块钱妥妥的!”媒婆又抽了一口烟。

“好啊好啊!”我爹满口答应,“你挑个好日子,荷叶随时可以送去刘根家!”

我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爹的背影。

因为兴奋,他身子前倾,整个人都弓成奇异的姿势,看起来像是满锋的镰刀。

家庭的潦倒,穷困的日子,暴躁的母亲,困苦的女儿,自私的儿子。

这一切悲剧归根结底,还是来源于家里那个好吃懒做,束手旁观的爹。

他大包大揽,要求在家里的绝对权威,却将养育子女的任务推给家里的女人,反过头来还要责备女人做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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