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痴男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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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琴张了张嘴,显然被吓到了。

在她印象中,陈益壮是个脾气极好的男人,从来就没对金凤楼里任何一个姑娘真正发过脾气。

即使有不少姑娘在背后说他坏话,他得知后也只是淡淡一笑,从不计较。

他逢人脸上就挂着笑意,也总是笑着笑着不经意间便把问题解决了。

然而此刻,他背对着自己,攥着拳头,身子在发抖。

司琴低着头不敢开口,默默的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陈益壮转过了身,蹲在了她的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头上的乱发。

“是我来的太晚,让你受苦了……”

“先生我……”

“大茶壶仔细查过你的厢房,你经常藏钱的地方,里里外外的都翻找过,司琴,你是不是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柳江?”

司琴低头默不作声。

“这是你攒了多年的赎身银,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司琴抬起头,苦笑道:“先生明知我的赎身银为谁而攒,为何还要多此一问。”

陈益壮长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着。

“所以说,柳江此次去金凤楼寻你,是为了向你索取钱财,好方便有了钱财继续跑路?”

“不,是我主动给他的。”司琴摇头:“表兄他为了我身背逃犯之名,身无分文苦苦煎熬,我又怎能看他受苦。”

陈益壮眉头紧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柳江分明是犯盗窃罪,才被衙门捉拿,后又逃狱,跟你有什么关系!”

司琴惨淡一笑:“先生哪里知晓,表兄若非因为我,或许早已高中,我二人的命运,其实从生来就已经纠缠不清了,事情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我与表兄柳江本是武县人,而当时的柳家在武县乃是大户人家。

我还未出生就被许给了表兄,因此自幼便被寄宿在了柳家。

我与表兄青梅竹马,且相互知晓,将有一日,我为他妻,他为我夫,喜结良缘,洞房花烛,坐待岁月静好。

这一切本该如期而至,然而天不遂人愿,那一年,姑丈在行商途中,遭遇山匪绑架。

山匪在得到赎金后,残忍的将姑丈杀害,并且在一日深夜,将柳家洗劫一空。

我与表兄被姑母护着,侥幸逃生。

柳家经此大劫,表兄也在一夜之间,从富贵公子哥成了穷酸书生。

我父嫌贫爱富,随即便不认当年两家的婚约,并瞒着表兄将我卖给了有钱人家做儿媳。

那时我心如死灰,本已认命,可万万没有想到,我所嫁之人,竟是一个仅有十岁的孩童!

那家张员外老年得子,年岁已高,可独子尚且年幼。

他为了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张家有后,便出了大价钱,将我买来为他张家续种。

待到洞房之夜,十岁孩童他什么也不懂,对我胡闹够了,便早早独自睡去。

十岁孩童如何为夫,简直荒谬至极!

面对命运如此捉弄,我悲愤交加,整日以泪洗面。

就在我想就此了却悲苦一生时,表兄他出现了。

那一夜,表兄忽然手持匕首翻窗入房,挟持住了男童。

之后将孩童捆绑在柱子上,并塞堵住了他的嘴。

见到表兄犹如天降,我顿时喜极而泣。

我二人互诉衷肠,一时情难自禁,便稀里糊涂的当着孩童的面,在床上发生了男女之事。

事后本想就此逃走,哪料屋中之事,被偷听墙根的下人听见。

我二人刚要出门,便被一群家丁堵了个正着,张员外气急,扬言要当场将我二人乱棍打死。

表兄见出不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拔出匕首抵在孩童的脖上以此要挟。

后来……

说到此处,司琴脸上竟露出了羞怯之意。

陈益壮问道:“后来如何?”

后来张员外报了官,衙门来人将我二人彻底堵死在屋中。

但好在张员外的性命在我们手中,衙兵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僵持便是足足十日,也正是这十日,成了我一生最难忘的回忆。

门外有凶神恶煞的家丁,也有持刀棍的官兵,他们整日整夜的寻找着破门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我与表兄是真正做了夫妻。

虽无法出户,却也能威胁张员外送吃送喝,我与表兄便整日在床笫之上,尽享着夫妻之乐。

然而这般美妙的日子,终于还是结束了。

官兵凿了一条地道,趁我二人床笫不备时,先行救下孩童。

等我二人警觉时,已被刀架脖中。

没多久,我二人以通奸罪被通判,表兄被流放充军。

而我本该被斩首示众,而这时金凤楼的温掌柜,看重了我的姿色,暗中用重金买通了武县的县令。

后来我便以卖身的方式,来到了金凤楼。

司琴说到这里,抬头看向陈益壮:“先生你从未问过我的由来,这便是。”

陈益壮叹了口气:“金凤楼的姑娘看似各个光鲜动人,然而如若没有悲苦,不能自己的身世,谁又甘愿落入风月之场呢。”

“陈某不问,便是不想再让姑娘们重提往事,白白再伤心一场。”

“你方才说柳江被判流放充军,而在大奉朝一旦被判充军,便是要做那陷阵死卒,十死无生,柳江又是如何存活至今?”

“莫非后来他遇到了什么贵人不成?”

司琴摇了摇头:“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贵人,如果说有,那就是牧国的铁骑。”

“也是赶巧,表兄刚刚流放落地,就恰逢牧国铁骑冲境,混乱之中,表兄九死一生竟逃了出来。”

“武县县衙以为他已生死,便就此抹名。”

“表兄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了几年,但他心中到底是放不下我,辗转打听得知了我的下落。”

“此后便寻了过来,也是那时,我才得知他的离奇遭遇。”

“等等。”陈益壮抬手示意:“你是说,此前他一直都是以未亡人的身份来找得你,而你也早就知晓?”

司琴点了点头。

陈益壮越听越恼火,他一直觉得司琴是个有底线,脑子十分清醒的女人。

因为在金凤楼足足八年,无论面对多大的诱惑,或是多大的麻烦,她始终坚守着底线,卖艺不卖身,从未有过一次破例。

当然,陈益壮的白嫖不算卖,肯定不能算,况且也属于一次经典上头之后便刹不住车,纯属意外。

直到今时此刻,陈益壮才恍然大悟。

原来司琴所谓的坚持底线,并非她有多高傲,也绝非真正的清醒。

相反,她依旧沉沦在那十日之欢而无法自拔,导致心中仍期待着,守护着那份在她看来最真挚的感情。

唉,这该死的痴男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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