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天下何处是非最多，一是皇帝后宫，再便是这风月青楼，每天都有新鲜的幺蛾子。

瞅着春宝张牙舞爪的架势，陈益壮叹了口气，还说找水妖看看腰呢，不像话。

只能改日再说，溜了溜了。

陈益壮前脚刚离开金凤楼，王虎后脚就跟了上来。

“先生这是要去何处？”

陈益壮随口回道：“今日闲来无事，勾栏听曲，虎哥一起？”

王虎指着身后的金凤楼，满脸的不解。

陈益壮笑了笑：“陈某要听的是素曲。”

“那是某孤弱寡闻了，头回得知，曲还有荤素之别，既如此，王某便随先生见识见识。”

……

古有诗云，璧山直冲天门关，碧水东流至此回。

璧山指的是远处的一座孤峰，极目眺望宛如一把悬天利刃，将天际一分为二。

无尽碧水便是从这二分之地，滚滚东来，奔流不息。

碧水本为一县，正是由这无尽碧江充作天然城池，自古便以城郭为名，是为碧水城。

碧水沿岸有两座码头。

一为官营的龙运码头，距离碧水城以南十五里。

二是碧水城以摆渡自营的碧江码头。

落地碧水码头，往北看，一眼便能瞧见不远处的和风茶楼。

和风茶楼占地两亩，高三层，分前院后院。

说是茶楼，吃喝住宿一应俱全，实则与一座中型驿站并无差别。

南来的北往的来客，实在经不住长途困乏，落地之后便会来这和风茶楼稍作停顿修整。

前院稍窄，暂作接待，后院则十分宽敞，专门给来客的车马辎重提供便利。

一楼是为通体大厅，宽敞明亮。

赶脚口渴的，稍作休脚的，吃些小食填肚子的，可随意入座一楼大厅。

二楼亦是大厅，外加八间包房，装潢档次要比一楼高出数倍不止，专做酒楼生意。

三楼则是十七间客房，分天地人三种档次。

再往前推五年，和风茶楼南来北往之客络绎不绝，要多红火便有多红火。

今不同往日，近在不足百里的大奉边境，连连遭遇牧国的游骑袭扰。

大奉朝廷对此采取被动抵御的策略，导致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连带着近在咫尺的碧水城百姓，也是整日的殚精竭虑，生怕忽有一日，战火波及到此地逃之不易。

如此一来，位于碧水码头的和风茶楼，相较于往日繁华，终究是没落了许许多多。

“先生说的素曲，便是这和风茶楼处？”

王虎不解。

此时已值下半晌，最多一个时辰，天就要暗了。

这和风茶楼本就没什么生意，到时定会早早关门歇业。

金凤楼的危机迫在眉睫，这种时候，陈先生还有闲情雅致来这种鸟不相干的地方，还说听什么素曲儿，实在是莫名其妙。

陈益壮站在茶楼门前，仰着头探着耳。

王虎更疑惑了：“先生在听什么？”

“听……”

此时琵琶声渐起，由二楼处传来。

那琵琶声先是柔淡，忽地，铿锵激烈，如水阻江石，浪遏飞舟。

紧跟着一道女声，随着琵琶声，唱出曲来。

【小住碧城，去年中秋佳节。

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

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徒思浙。

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

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一曲唱罢，阵阵琵琶声，仍在楼间回旋。

楼上忽然有人起身鼓掌，大声喝彩，众多叫好声紧随而至。

那卖唱女子一袭红衫，斜抱琵琶，微微欠身。

但看其面容，虽算不得俊美，但眉宇之间，目光坚毅，英气逼人。

“好一句，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某要连敬红拂姑娘三杯，以表敬意！”

“敢问红拂姑娘，此曲之中，四面歌残终破楚，这楚是为何地，从未听闻。”

“此曲非我所作，乃是……”

红拂姑娘正答着，余光瞥见一青衫男子，那男子手持纸扇缓缓登楼。

言语骤然停顿，目光欣喜异常。

来不及应承他人，急匆匆的迎面追来。

“先生，您来了……”

众人目光随之齐聚在这青衫男子身上，有人认出此人来。

“这不是金凤楼的陈讼师嘛，陈讼师幸会了，听闻金凤楼惹上了人命官司，讼师不忙着打官司，怎会闲着此地啊？”

“原来是刘公子，幸会幸会。”陈益壮抱掌还礼：“听含春姑娘几番提起，刘公子誓要为姑娘赎身，可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你这厮……”刘公子面色窘迫：“哪壶不开提哪壶，诸位莫笑，逢场作戏之言又岂能当真。”

陈益壮笑了笑，这才回头看向面前的红拂姑娘：“姑娘不必拘束，继续弹唱便是，陈某今日便是专程为听曲而来。”

陈益壮说完，选了一个偏僻角落，邀王虎同坐，随后扬了扬手：“小二，看茶。”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瘦弱，面色铜黑，上嘴唇还有两撇八字胡的店小二，站到了身边。

“先生，您……您的茶。”

陈益壮接过茶，望着眼前的店小二，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金萍儿这扮相当真是绝了。

好好一国色天香的绝色，愣是把自己扮的反招人嫌弃。

这脸上抹的是什么油，凑近有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陈益壮哪里晓得，他和王虎还没上楼，就被金萍儿远远的盯见了。

心里激动不己，差点没喊出声。

但她还是按捺住了，先生不让她暴露身份，定是有先生的缘由。

陈益壮从身上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瞥了眼金萍儿。

“忙去吧。”

金萍儿愣了愣，难道先生此来不是为我而来？

“陈先生真是个妙人。”王虎打趣道：“这和风茶楼的红拂姑娘，都能与先生十分相熟。”

陈益壮眨了眨眼：“看出来了？”

王虎撇嘴道：“王某又不傻，瞧那眉目留情的，你二人定是有事，敢情先生专门来此，是来会老情人来了。”

陈益壮摇了摇头：“虎哥本是江湖人士，如何说出这般轻薄之词。”

“陈某怎是不分轻重之人，此来并非为作乐，乃是为探查案情而来。”

王虎错愕：“来这种地方探查案情，先生是在说笑吧？”

陈益壮笑着摆了摆手：“饮茶听曲，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