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一切最好的掩饰，罪恶，欲望，仇恨，都将统统埋藏在一片沉寂里。
席瑟瑟立于山脚下，抬眼便是高耸入云的山巅，青果提着灯笼站在身侧，昏暗的灯光与红色的披风映在她脸上，整个人精致得如同陶瓷娃娃一般。
郡主的模样继承了夏承王夫妇的全部优点，柳叶眉桃花眼，高鼻梁樱桃唇，就连五官的轮廓都是正正好，笑的时候眼睛里水汪晶亮，整个人就能囊括四季，不笑的时候清隽高贵，倘若人间当真有画皮妖，也不过如此吧。
“主子，成了，一个时辰以后药效就能发作。”
席瑟瑟虚抬了抬手，头上的海棠步摇随之晃了晃，却未曾发出任何声响，高昂的头一刻也不曾垂落。
一个时辰，她等得起，几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个时辰么？
阿爹，您看见了吗？
她从前是夏承王府最受宠的幺女，现在是大锦朝最尊贵的宗室女，是旁人看不惯却还要忍气吞声的锦瑟郡主。
席瑟瑟就这样毫无波澜地等着，冷眼看着沙漏里的沙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松又嘲讽的笑意，她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前踏去。
山道多荆棘，她也没有提前让人清理，毫不犹豫踩上去的那一刻，还能听到“咔嚓”的声音，充满生机的藤蔓就这样碾落尘泥。
“主子，您当心些。”
席瑟瑟穿着平日的绣鞋，鞋底软而轻，郡主又是最喜欢干净的人，青松唯恐她伤到了脚，忙不迭上前提醒。
可她好似未曾听到一般，也不在意是否弄脏了新换的绣鞋，她只知道这种感觉很舒坦。
“动手吧，让大家都小心些，明日之前，除了寨子里当家做主的人，我不想看见一个活口。”
听完这话青松先是一愣，眸中惊诧的不解溢于言表，可他们身为暗卫没资格过问主子的事，主子吩咐什么他们照做就是。
这一下，连青果都有些看不懂郡主了。
郡主先是让下软筋散，随后又不让寨子里留下活口，这就是让人在有意识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的死亡无能为力，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残忍？
当然，这话青果只能在心里想想，任何人都不能质疑郡主，包括她。
“青果，你陪我上去吧，请你看一出好戏。”
青果连忙低下头，跟在席瑟瑟身后往山顶走去，暗卫全部都分散在各个山道，那么郡主的安危就由她来负责了。
另外一边秦鸩也带着席涣笙上山了，山寨的位置建在山顶，可谓是占据了天险，他们想要上去倒是不容易，好在此山分阴阳两面，所以他们没有跟席瑟瑟碰上。
秦鸩不打算让席涣笙以身涉险，特地留了两个贴身暗卫保护他，自己也跟在身侧不敢离太远，亦步亦趋地往山顶挪动，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座山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匪夷所思。
因着偷摸上山，他们没有人敢动用火折子一类，因此踩到荆棘枯叶乃是常事，尽管已经放轻了声音，可走了一段路，莫说人声，就连鸟雀野味的声音都未曾听见。
山脚下才是最应该严防的路段，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巡逻的人，他们作为外人都能发现的山道，山寨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啊。
“你们保护好世子，当心有诈。”
秦鸩眼神示意两个人先去探探路，他则待在席涣笙身边寸步不离，心想着这山寨里的人如此聪明，空城计都会？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两个探路的人才回来，今日没有月光，可紊乱的呼吸和克制不住的音调，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慌乱。
“将军，夜巡的人全都死了。”
秦鸩不可思议地看了席涣笙一眼，命人点开两个火折子，往方才发现尸体的地方去看，七八个人穿着粗布衣衫，喉间还有汩汩鲜血泌出，看样子刚死不久。
秦鸩又蹲下查探一番，看到伤痕以及众人的死状，修长的眉眼微动。
软筋散，一剑封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也不知是敌是友，我们加快脚程吧。”
这边秦鸩少了许多危机，浩浩荡荡地往山顶赶来，而席瑟瑟早已经到了山寨中，带着青果藏在竹板搭建的阁楼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下面这一切。
“大当家的本事好，那个长渊将军算个屁，还不是乖乖败在大当家手底下，一招，连一招都没走过。”
“京城这些什么将军侯爷，就喜欢干沽名钓誉的勾当，还不是靠裤裆里生得好，我看还不如咱们这些兄弟呢？”
“可不，换了咱们大当家，怎么着也能捞个侯爷来当当吧！”
底下坐着一桌子人，肆无忌惮地调笑着，那些巡山的吃饭要早些，看样子这一桌才刚开始。
席瑟瑟所在的角度看不到他们的正脸，只能听声音，有些话虽然不堪入耳，可她还是忍住了。
“咳”
底下传来一声咳嗽，随即整个桌都安静下来，估摸着是他们嘴里的大当家。
“别给老子夸大其词，地牢里那个人身份不简单，仔细给老子看紧了。”
随后就听见他猛灌了一碗酒，仿佛还不过瘾一般，端起酒坛又倒了一杯。
“是是是，我们办事大当家的还不放心吗？那小子就是大当家的手下败将，先前大当家的不是说过吗，这个寨子可是您这辈子最大的功勋，有您在咱们有啥好担心的。”
“就是，想当年的席沐阳都玩不过您，一个毛头小子您怕什么，来，咱们一起敬大当家一个。”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恭维的话，席瑟瑟听了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倒是青果心里一惊，郡主早就知道了？
青果从小是在沐阳军长大的，虽然后来被调为暗卫，但有些事情她也十分清楚，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郡主要屠寨。
席瑟瑟在青果手心写下一个“走”字，轻轻地踩着竹板离开，里面的调笑声越发响亮起来，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耳里，可她依旧恍若未闻。
天快亮了，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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