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顾清态度太坚决了，为了不刺激她，我哥也收拾好了行李出去。

　　他无路可去，只能住进了公司分给他的宿舍。

　　吴柯回家过年了。

　　我在征求了他的意见后，跟我妈一起暂时住进了他的出租房。

　　我妈看着家里一对对的情侣用品，板着脸问我。

　　「怎么，真让顾清说对了，你俩同居了？你不是骗我你跟你朋友一起租房吗？男朋友啊？」

　　我哑口无言，只能打着哈哈圆过去，保证年后就搬走。

　　我妈虽然不满意，但现在寄人篱下，要不是吴柯有套房，我们恐怕要露宿街头了，她只能暂时饶过我。

　　夜深的时候，我哥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知道我们有地方住，也就无关痛痒的问了几个问题。

　　顿了顿，他问我：

　　「若彤，你老实跟哥说，你嫂子最后那句话啥意思？什么叫要挟我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你们难道瞒我什么了？」

　　我心下一慌，手止不住的发抖。

　　我不知道嫂子是怎么知道的，还是她在诈我，但这件事，还真让她说对了。

　　我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为了我哥上学，就出去打工供他呢？

　　我分明是因为自己厌学，才辍学出去工作的啊！

　　至于那些供他上学的钱，只有寥寥是我出的，大头都是爸妈补给他的啊！

　　我妈说了，只有让我哥时常觉得亏欠我，等他们死了以后他才会对我好，不然我哥那个软脾气，在家听父母、结婚听老婆，以后说不定压根就不管我。

　　我觉得他们说的对，也就应下了。

　　每年转学费的时候，爸妈都先把手头富余的钱转给我，再由我凑个整数转给我哥。

　　这么多年了，我们对外一直说的就是“妹妹林若彤供哥哥林若安上学”，我哥也就对我感恩戴德。

　　这么多年了，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儿，他都以我为先。

　　可眼下眼看就要被戳穿了，我哥说不定会被推的离我们更远，我怎么可能让这件事曝光？

　　我直接摇头否定，意识到他看不到后，又连声说不。

　　「怎么可能？哥，你别忘了学费都是我转你的，就算你不信我，爸妈你不能不信吧？顾清就是故意的，她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让你众叛亲离，到时候我和妈都不理你了，她不就能拿捏你了吗？哥，你真傻！」

　　我哥想了想，喃喃道。

　　「是啊，你们是我的家人，我怎么能不信你们呢。我真傻…真傻！」

　　他安抚了我两句，让我好好照顾妈，就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要怎么处理跟顾清之间的问题，只是我挂断电话的手止不住发抖。

　　看来我也是一个不擅长撒谎的人啊，但这种善意的谎言……应该不算数吧？

　　可我很快就错了，比起我哥，我更需要担心的是自己。

　　因为跟我妈住在一起，难免要承担伺候她的责任，我这才发现，我妈比我想象的还要过分。

　　她说自己牙口不好吃不了硬的，但却喜欢吃肉啃骨头，每次都让我徒手把大骨头上的肉撕下来放在她碗里她才吃。

　　我只能戴着薄薄的一次性手套，忍着掰开骨头里面的烫意和疼痛，撕下一碗肉才行。

　　我皱着眉提出以后给她买小排，不用去骨的那种。

　　我妈把筷子啪的一扔。

　　「怎么，让你给我撕撕肉就不乐意了？我还没让你端屎倒尿呢！」

　　她胃口不好，半夜偷吃东西，把自己撑进了急诊，我穿着睡衣陪她跑前跑后，陪她抽血验大便，忙得脚不沾地。

　　她还一直作妖，死活要让我给我哥和顾清打电话，我不同意她就摔摔打打的。

　　说实话，要不是她是我妈，我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也不知道顾清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可真能忍！

　　在医院住了几天，确定没什么时候我们才回了出租屋。

　　本以为自己能轻松点，可没轻松了两天，又一件麻烦事儿来了——

　　吴柯回来了。

　　7

　　一进门看到我妈大咧咧的脚踩在他舍不得枕的动漫抱枕上，他的脸就沉了下来。

　　趁机把我叫到一旁。

　　「这都半个月了，你妈怎么还在这儿住着？别说咱俩没领证了，就算领证了那也不能这么搞吧，你搞清楚，这是我租的房子，我花的钱！……」

　　我摆了摆手。

　　「你能别烦我了吗？我这么长时间伺候她已经够累了，你现在回来也跟我闹事！」

　　吴柯也火了，他好容易千里迢迢赶回自己家，没想到竟看到这么一幕。

　　未来丈母娘大咧咧地脚踩自己的“我爱罗”，这谁能忍？

　　他压低自己的声音。

　　「我不管你妈跟你哥哥嫂嫂有什么矛盾，我凭什么要养着她？你没看到她踩着“我爱罗”吗？那是我托朋友给我从BJ代购的，你不知道吗？」

　　我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只能尽力安抚他。

　　「行行行，我去找我哥好吗？让我哥把她接走…别说你了，我都烦…」

　　吴柯摆了摆手。

　　「我出去了，你什么时候解决了我什么时候回来，否则咱们领证就择日吧。」

　　我惊慌叫他：「你疯了？不是都说好3.13号领证吗？怎么能择日呢？」

　　吴柯头也没回地走了，出门的时候连招呼都没跟我妈打。

　　我给我哥打了电话，声泪俱下的让他帮帮我，主动跟嫂子道歉求和。

　　半个月了，两个人即使有再大的矛盾也应该解决了，否则这样僵持下去，对我哥没有半点好处。

　　他大概也存了跟嫂子求和的心思，打车到楼下接上了我俩，又回到了顾清家楼下。

　　来到熟悉的环境，我妈显然也自在了点。

　　她一边数落着我哥没本事、怕老婆，一边熟悉的摁了21层电梯的按钮，准备回家。

　　可到家门口，我们仨都傻眼了。

　　原来的普通钥匙锁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智能门锁，除了指纹验证就是密码验证。

　　我哥神色尴尬的上前试探着输密码，不管是他的生日还是嫂子的生日，就连他们的恋爱纪念日和结婚纪念日、领证纪念日都不对——

　　他被顾清用换锁的方式彻底撵了出去。

　　很快，在第五次输错密码的时候，门锁联网自动给主人报警了，门口还发出吱哇乱叫的声音，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我哥气急败坏的给顾清打电话。

　　顾清兴许离手机话筒有点远，懒洋洋的回应。

　　「怎么了？我换我家的锁还需要通知你们吗？前夫一家亲？」

　　我哥捏紧了拳头，愤愤道：「什么前夫！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离婚了！你现在赶紧把门给我打开！我们好好谈谈，我跟我妈商量过了，关于房子的事，什么都好说！」

　　搞笑呢吧？

　　要知道没房子我和吴柯可就真不一定能结婚了！

　　我俩结婚以后住哪儿啊？

　　总不能一直住出租屋吧！

　　我没忍住，忍不住喊道：「哥！我们什么时候说过了！」

　　顾清的笑声传了出来：「我劝你们还是先内部沟通好，再来跟我说吧。」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只留下无尽的嘟嘟声。

　　我哥气急败坏的瞪了我一眼：「林若彤！你没完了是吧！等我捏住她了，要什么东西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怎么，现在看见咱们被人家关在外面，很有面子是吗？」

　　我第一次见暴怒的我哥，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这次，就连我妈也妥协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我。

　　「是啊，若安说的对，这事儿咱俩不能掺和，得让他跟顾清说去，两口子毕竟好说话。妈相信，那小蹄子以前这么喜欢你哥，不惜贴钱都要嫁过来，肯定不会轻易离婚的！再说她现在都三十多岁了，黄脸婆一个，除了会挣两个臭钱，哪有人抢着要她的？」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毕竟现在除了听话别的也没什么办法。

　　8

　　在我哥一个多小时的狂轰乱炸下，他又是求情又是道歉，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后，家门终于从里面开开了。

　　顾清穿着一身真丝睡衣，头上戴着眼罩，好整以暇的看着狼狈的我们——

　　着急的出了一身汗的我哥，坐在行李箱上的我和我妈……

　　她笑出了声。

　　我惊讶极了，现在的她活脱脱像个贵妇，跟以前那个一身粗布棉麻睡衣的“保姆清”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仿佛这才是她的本性。

　　我失口叫出了声：「顾清！你竟然在家！那还把我们关在外面！」

　　顾清翻了个白眼。

　　「没大没小，我俩一天没领证，我就是你嫂子，你用这种态度跟我叫唤？有教养吗？」

　　我哥一边打着哈哈道歉，一边试图将行李搬进来。

　　顾清抬起腿横在门框上，整个人挡住了他。

　　「人进来说事儿可以，东西放外面去，毕竟一言不合，我可是要把你们撵出去……这是我家，别忘了哈。」

　　我们三个坐在一边，顾清坐在另一边，面对我们的审视，仿佛三堂会审似的。

　　她面不改色。

　　「一个小时了，商量好了吗？怎么说？」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样的顾清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皮肤也变好了，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她光彩夺目。

　　看来我们一个比一个难过的时候，她在肆意享受生活、也在提升自己。

　　真是让人……又气又恨啊。

　　我哥咽了口唾沫，赔着笑：

　　「说了说了，我们想了想，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除夕晚上的事儿确实是我们不对，也是我们事前没商量好…这样，我妈拿那50万给若彤付个首付，他们自己还房贷去，那套房……给咱们。你看这样行不？」

　　我听着气极了，指甲不自觉的嵌进了掌心，死死盯着顾清。

　　我恨不得杀了她！

　　都是她，要不是她，我煮熟的鸭子怎么能到嘴边了再飞走呢。

　　顾清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看样子，你妹妹不太同意啊。」

　　我哥回头瞪了我一眼。

　　「不可能，她同意！我是长子，这房子我说了也算！是吧吗！」

　　我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别过头去不肯看我。

　　我心下一寒，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俩竟达成了一致！

　　顾清点点头。

　　「行，我明白了，那现在我要说出我的决定了……」

　　我哥充满憧憬的看着她，仿佛能从她嘴里听到复合、不冷战、继续伺候我妈几个字。

　　但我总觉得，顾清变了个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

　　果然，下一秒，顾清张了张嘴。

　　「林若安，我们离婚吧。」

　　像个重磅炸弹似的，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我哥，他双腿一软，差点要给她跪下了。

　　「我妈都同意把房子给咱们了，你还要怎么做啊！清清，以前是我不对，我从来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以后给我时间我去补偿你，好吗？我们不是还要宝宝吗？我们才结婚七年，离金婚还有四十多年。你想想，我们……」

　　顾清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我胃口不好，不用给我画饼了。我们在一起七年，你撅起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放屁还是拉屎，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先稳住我，再偷偷把房子过户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是吧？」

　　我哥脸色一变，看来是被她说中了。

　　顾清笑了笑。

　　「所以啊，我也不为难你，也不叫你难做。咱俩离婚吧，离了我就不操心你家这些事儿了，我生来也不是为了伺候你家人的。正好，你妈你妹想要什么房子就要什么房子，哪怕买到故宫旁边呢？都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一举多得。」

　　她走到卧室，抽出了两份早就签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我哥。

　　「我们没有孩子，没有太多的共同财产，分割很公平，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你别惦记了；车我不会开，可以给你；至于共同财产一人一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么多年你就算找个保姆也要花钱的吧？更何况我还是陪睡的那种…所以，你一点不吃亏。」

　　「林若安，我是在给你留脸，别闹得太难看了。你没听到吗？我说，我们离婚。」

　　她没用征求的语气，而是直接通知了他——她的意见。

　　9

　　她的勇敢果决惊得我和我妈不敢说话，再说，我俩也不好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儿，只能默默围观。

　　我哥盯着那份毫无纰漏的离婚协议书看了半天，咬咬牙揉成团扔到一边。

　　「不行，我不同意！我们七年的感情因为一顿饭、一套房就散了吗？顾清，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她笑了笑，拿过桌子上那个纸团，将它铺平展开。

　　一边动手一边漫不经心道：「你错了，我们的感情不是因为这顿饭、这套房就散了的，而是在你每个明知你爸妈妹妹欺负我，却无动于衷的时候；是在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向着他们一起对抗我的时候；是在你为了她们而算计我；是在你做出了很多很多个背叛我的决策时……这些种种，让我知道你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的，永远在一起。不是吗？」

　　她将展开的离婚协议又放了过来。

　　「别磨叽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点感情，也随着你们今天的到来和刚才的举动消散了。」

　　「赶紧签了吧，不然闹到法庭上，大家都不好看。」

　　「年后要工作、还要培训新人，我还有一大堆公司的事儿没处理完，没时间跟你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眼看顾清一点点变好，我们的生活却像一团乱麻，我心里恨极了。

　　尤其是我哥，他双眼通红的盯着离婚协议，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副样子？

　　都是顾清，她就是个害人精！

　　我哥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在上面签了字。

　　顾清说得对，他们最后的感情也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后翻篇了。

　　见他签了字，顾清满意的笑了笑，把那份协议书视若珍宝。

　　「一个月以后直接民政局门口见吧。都怪这个什么冷静期，真耽误事儿……」

　　她笑了笑，将大门打开，我哥死皮赖脸抓着她不想走，可她抬起脚就踹在他屁股上，嫌恶的看着他。

　　「永远不要招惹一个已经想通了的女人，现在赶紧滚，不然我就报警了。」

　　我咬了咬牙冲上去。

　　「嫂子，你就当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把我妈留下吧，她是真没地方住了，等我和吴柯稳定了，就把她接走。毕竟吴柯的房子是他的，别说我们现在没结婚，就算结婚了，带她过去也得商量商量…」

　　我妈蓦地扭头看我，我不敢直视她。

　　嫂子鄙夷的看了我一眼。

　　「林若彤，你搞清楚，那是你妈，不是我妈，你妈住哪、是死是活是你们兄妹俩应该想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跟你哥离婚了，以后也都不想看到你们了，还留着你妈在我这儿住？把这个定时炸弹放我家？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啊？」

　　「倒是你，高中毕业就出去工作了，这么多年一点积蓄都没有？眼看亲妈流落街头，吃喝拉撒都靠男友……这就是你口中的“独立女性”？」

　　她满眼的鄙夷像是嘲讽我没本事，又像是对我们的处境幸灾乐祸。

　　最后的自尊心趋势下，我厉声呵斥。

　　「我叫你嫂子是尊重你，你少他妈给脸不要脸！以前假模假样地对我们好，现在都暴露了吧？我早知道，你就是看中了我家的钱和房！你这种女人，不要也罢！」

　　嫂子一点不生气，扬了扬嘴角，像是欣赏我穷途末路的样子。

　　「我看中你家钱？操劳了一辈子什么都没挣下，是靠政策才换来的一套房和50万的家庭，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你与其这样编排我，不如想想你妈怎么办吧！我跟你哥，离定了。」

　　我还想再说什么，我哥一把拉住我，怒发冲冠。

　　「林若彤！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嫂子点点头。

　　「走慢点啊，大包小包的，小心崴了脚。」

　　我哥提着东西，带着我们离开了这里。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来了。

　　10

　　直到离开后，我妈才浑浑噩噩的道。

　　「你们不能离婚啊！你没听到吗？她说她爸妈留给她很多钱和店铺……儿啊，你不能放过这块大肥肉啊！」

　　我哥猛的把行李箱推倒，癫狂道。

　　「够了！要不是你和若彤私自决定分房这件事儿，好好的日子会变成这样吗？我算是看清楚了，你们拿我也当外人啊？我是可以不要这个房，你们想过吗？你们这样让顾清怎么想？不怨顾清生气，如果是我，我也会生气的！」

　　「因为一套拆迁房，你们现在搞的我妻离子散，满意了吗？我早该知道的，哪有人会一辈子受委屈，只是她当哑巴，我也当聋子……现在好了，我们撕破脸了，你儿子马上就要成二婚了！林若彤，你现在结婚有房子了，你们都满意了是吧！」

　　……

　　我妈慌乱着想去拉他的手。

　　「儿啊，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们离婚了对我俩有啥好处？我是你妈，若彤是你妹妹，你就算因为房子对她有意见，也不能把气撒在我们身上啊！况且，若彤还为了你辍学打工……」

　　以前百试百灵的方法现在也不管用了，我哥一听这话，一双眼睛通红扫视着我俩。

　　「你们拿这件事说了我十年了，辍学供我我是很感激，我现在也尽可能在帮她，哪怕是房我都可以拱手给她！怎么？还要拿这事说我一辈子吗？那是不是我死了就能还清林若彤的情了？」

　　说着，他就要往马路中间冲。

　　他癫狂的举动吓了我一跳，我赶紧冲上去拉他。

　　「哥，我们不说了！我们再也不说了！我们两清了成吗……」

　　在大马路上我们闹成一片，顾不上管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大概我哥反应过来了，他草草离开，将我跟我妈丢在马路牙子上。

　　我妈此刻哪有那种富太太的仪态，倒像个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狗似的，抓着我的衣角跟我说。

　　「走吧，我们先回吴柯那……」

　　我挥开她拽着我的手。

　　「回回回，回什么回？你知道那是人家家吗？吴柯因为这件事都要跟我分手了！妈，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啊！」

　　我妈掉着眼泪委屈道。

　　「我怎么没有啊？那不是拆迁了吗……那我…我现在要去哪儿？」

　　我心烦意乱，随便就近给她找了个酒店，丢下300块钱，又连着付了三天的房租，急匆匆离开了酒店。

　　现在要紧的是，赶紧跟吴柯沟通，说不定哄好他了，我们还能继续住在里面……

　　小不忍，则乱大谋。

　　等我赶回吴柯住处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东西已经被他搬到了楼道里。

　　他是什么意思？

　　我抖着手拨通电话，响了几个来回他才接。

　　我不受控制的大喊：「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都搬出来！吴柯，我们不是马上就要……」

　　吴柯“啧”了一声。

　　「马上什么？马上领证结婚了是吗？林若彤，我才发现你骗我骗的真深啊，你说你妈是做生意的，你哥是上市公司的主管，我一打听才知道，你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家庭主妇，你哥也不过是一个打工仔而已，还没我挣的多！我本来以为你是什么高枝儿，现在看来还不如我呢……」

　　「忘记跟你说了，这次过年回家，我妈不满意你，给我介绍了新的相亲对象。我去见了见，确实比你好的多，大学刚毕业，年轻漂亮，跟我还有共同话题……所以我们在一起了，至于咱俩，还是分手吧。」

　　我惊呆了。

　　谁能想到这种无厘头的事儿会同时发生在我身上啊。

　　我浑身颤抖着，双手握紧电话。

　　「不！不行！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跟你在一起两年，你怎么能……」

　　吴柯嗤笑出声。

　　「两年怎么了？结婚再离的人多了去了，还有结婚二三十年离婚的呢，人家不是更应该感到惋惜吗？至于咱俩，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在谈恋爱而已，怎么，你还想赖上我啊？」

　　「行了，我就说这么多了，我还在工作，你的东西我都搬出来了，可以拿走了。带上你妈去别的地方住吧。咱俩，完了。」

　　我知道，吴柯想好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挂断电话，我马不停蹄的赶到他新调岗过去的公司，我要找吴柯，就算不能复合，我也要面对面的跟他说清，让他还钱！

　　把我跟他在一起时借他的钱都还给我！

　　我凭印象拦车去了他的新公司，找前台提了他的名字，又乘电梯来到了他部门门外。

　　迟迟嗫嚅着不敢进去。

　　我反复给他打电话，传来的只是无穷的忙音。

　　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正端着一杯咖啡的吴柯和一个女孩说说笑笑的往前走着，不知两人在讨论什么东西，只是看到那女孩笑的像花。

　　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蓬头垢面的冲过去拽着吴柯，失声道。

　　「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吴柯露出尴尬的神色，打发走同事，拧着眉看我。

　　「我们不是都分手了吗？干嘛还联系。你这女人是橡皮糖还是大鼻涕啊，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手，可他像铁了心似的，一眼都不看我。

　　11

　　我咬咬牙。

　　「分手也行，你把之前借我的钱，和我给你花的钱还我。」

　　吴柯像看笑话似地看着我。

　　「我什么时候借你钱了？那不都是你自愿赠与的吗？你不知道吗？只有转账才有可能算借钱，每次你都抠搜的只肯给我200块钱让我吃饭，发的可都是红包啊。」

　　我瞪大了眼睛，他现在竟然钻这种空子，只为了对付我！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吴柯！你不是人！」

　　吴柯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我还有更不是人的呢…你猜，你哥家那些事儿是怎么败露的？你嫂子又是怎么知道你是主动辍学的？」

　　我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难道是你……你是怎么认识顾清的？」

　　他没反对也没肯定，只是似笑非笑的吊着双眼睛看着我。

　　奇怪的是，本来在我眼里魅力非凡的这张脸，现在看起来也格外可怖。

　　他阴我！

　　他竟然向着顾清，跟她一起阴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笑笑开口。

　　「你这事也不怪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们只不过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都还没结婚，你就把家里那点乱七八糟的事儿底儿都说完了。」

　　「而且，万一我们以后结婚了，我跟顾经理一样在你家都算半个外人，你妈现在是怎么对她的，将来就有可能怎么对我。」

　　「更重要的是，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听到你们一家这样欺负顾经理，我也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你们比我还恶心。」

　　顾…顾经理？

　　我浑浑噩噩的，不知从何开口。

　　吴柯拍了拍被我拽皱的工服袖口。

　　「其实我是不想说的，但你也知道，我新调岗、换了单位，怎么能不提前了解一下人员构成呢？」

　　「我刚来就听说年后要裁人，怎么能落到我头上呢？也奇怪，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负责这个的，就是顾清顾经理呀。」

　　「听说她在跟你哥闹离婚，那我不得帮帮她添把火啊？更重要的是，几个别人家的秘密就能换来我稳定的工作，何乐而不为呢？」

　　我惊呆了。

　　原来吴柯竟然拿着我告诉他的事，作为**换取了自己留在大厂的机会！

　　他好狠啊！

　　吴柯还准备说什么，“叮”的一声，电梯停到了这层。

　　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一身职业装，头发高高束起的女人。

　　是顾清！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老板，个个都是西装革履的，散发的气场让旁人根本不敢靠近。

　　吴柯主动站出去挨个打招呼。

　　「王总、孟总、许总、顾经理……」

　　他们路过我，站定扫了我一样。

　　「小吴啊，这是……」

　　吴柯点头哈腰道。

　　「来推销洗牙的，我马上就让她走。」

　　这话一出，我分明看到顾清嘴角勾起的笑意，她点了点头。

　　「这些小事儿是该处理好，否则你们站在这儿，会影响公司形象。」

　　他们离开了。

　　整个过程，顾清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看我。

　　看来自从决定跟哥哥离婚以后，我们对她来说就形同陌路了。

　　不过比起顾清，我更想闹得吴柯身败名裂……

　　我鼓起勇气就准备往办公室里冲，被他一把扯住了。

　　他一巴掌扇了下来，偏了偏，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来这里找我，破坏我的工作，我就找人弄死你！我说到做到！别忘了我表弟是干嘛的！」

　　我突然浑身战栗。

　　我怎么能忘呢。

　　当初我看同事不顺眼，不就是他表弟出面，帮我收拾的人家辞职了吗？

　　果然，天道好轮回！

　　12

　　钱没要上不说，自己还在顾清面前又丢了人。

　　我气急败坏的踹着路边的每一个垃圾桶，就连路过的狗都免不了被我骂几句。

　　在朋友那睡了两天，直到接到我妈电话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等着我去管。

　　我有些生气。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妈，我凭什么管！

　　我摁掉了她好几个电话，最终没再响起。

　　又躺了一会，良心实在过意不去，我叹了口气，出门打车直奔酒店接她。

　　就算发生什么事儿，也还是跟她商量商量的吧。

　　她即使再不好，也是我妈。

　　我到酒店的时候，我妈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无措的坐在大厅里，捏着手机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我突然有点想哭。

　　是不是当时不在饭桌上说那件事，是不是我们再对嫂子好一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哽咽着坐到我妈身边，像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说了个清楚。

　　我把顾清是吴柯上司、吴柯告诉顾清我们的事以及吴柯跟我分手的决定都告诉了她。

　　我妈面如死灰的看着我：「说完了吗？」

　　我有些诧异，点了点头。

　　我妈眼睛微微闭上。

　　「你哥刚才打来电话，他把顾清说的话听了进去，自己去医院做了检查。这七年来，真正不能生的人，是他。你哥常年应酬，早就患上了弱精症…」

　　「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啊。」

　　我难以接受。

　　这岂不就证明我家要无后了吗？

　　我当不上姑姑、我哥要断子绝孙了！

　　她说我哥难以承受打击，已经上报停薪留职准备去医院治病了。

　　现在家里的重担全落在了她身上，而她手里也仅剩那套还没分下来的拆迁房了。

　　我皱了皱眉。

　　「我们不是还有拆迁款吗？50万呢！就算我哥当初花了点钱，那也得有三四十万吧？钱呢？」

　　我妈深深叹了口气。

　　「败了，都让你哥败了……」

　　「他说投进股市里能钱生钱，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全跌完了…他一直藏着掖着没敢告诉我们，现在实在瞒不下去了……」

　　「若彤，这是天意啊，天要亡我们家啊！」

　　我也面如死灰的跟她坐在一起。

　　我们现在，整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穷人，分文没有，只能守着一栋还不知道在哪儿的空荡荡的房子。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能流落街头。

　　我拿出仅有的存款，找人就近租了间拥挤的房子，只够我和我妈住的那种。

　　因为看我们着急且想月付，人家提了租金，我只能咬咬牙接受他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

　　费劲巴拉的把自己的东西跟我妈的东西安顿进去，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有一个自己的家多么重要。

　　我妈安慰我：「没事，等开春听说房子就分下来了，我们就能搬回去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长久的身心俱疲让我很快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夹杂着我妈的叹息声，在房子里经久回转。

　　13

　　他俩最终还是离婚了。

　　几个月后，我哥按照我妈给的地址，第一次踏进我们租的小屋。

　　我很久没见他了，因为接受手术和治疗的缘故，他瘦了很多，再加上戒烟戒酒带来的煎熬，他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我哥环顾四周，打量着我们的小窝，他把单人的离婚证甩在桌子上。

　　「我离婚了，也要出院了，虽然职位给我留着，但公司的单人宿舍也要收回去了……妈，妹妹，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也住进来吧，行吗？」

　　我果断拒绝。

　　「不可能！这屋子才60平米，两室一厅，我跟妈一人一间已经很难了，怎么还能照顾你呢！」

　　我哥冷笑道。

　　「你小时候不是可以为了我辍学打工吗？现在跟妈挤一挤，给我腾个屋子出来就怎么了？难道你所说的兄妹之情就这么廉价吗？还是说……小时候的事儿是假的？」

　　我脸上火烧火燎的，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妈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住进来吧，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

　　即使我再反对，我哥还是直接从医院把东西收拾好，打车径直回来了。

　　他大言不惭的躺在沙发上。

　　「我手头的钱因为治病住院都花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放心，我每个月会交给若彤伙食费的，我一个人，一个月伙食费600够了吧？若彤，辛苦你了。」

　　我脸色一白。

　　他的意思是，以后我就得负责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了？那我跟保姆还有什么区别？

　　不对，保姆可以挣工资，我还得倒贴！

　　他们无视我的反对，自顾自的在我租的房子里安然无恙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即使我之后有很多相亲对象，人家在了解了我的家庭以后，知道我有一个拖累我的妈妈和哥哥，也大都望而却步。

　　以至于我现在都35岁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我妈因为年纪大了，隐约有些老年痴呆的症状，再也不能随便挑剔我做的东西了。

　　我哥在公司百年如一日的做着单调的工作，脾气越来越古怪，跟他接近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跟我们的境遇截然不同，听说顾清升成了顾总，虽然一直没结婚，但身旁却不缺小鲜肉，过起了萧亚轩似的生活。

　　她的生活轻松浪漫，我却是一团乱麻。

　　打开房门，我看着哥哥卧室四处弥漫的烟味和男人的臭味，再回到自己卧室，香水味混合着我妈身上若有似无的尿骚味。

　　怪异至极。

　　后来无数个夜，我都在止不住的后悔。

　　如果当时我能不那么草率，不激怒顾清，又或者能帮着我哥维系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我现在就不用这么可怜了。

　　可现在，我已经没有后悔和挽回的余地了。

　　我们一家人，算是真的彻底锁死了。

　　我也总算知道，某些人能够容忍，是因为爱。

　　爱不见了， 一切也就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