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

　　我意识彻底被无边黑暗吞噬的那一瞬，我似是听到了周京野撕心裂肺的喊声。

　　我觉得好笑。

　　原来人死之前，是会出现幻觉的。

　　他对我恨之入骨，巴不得我早死早投胎，我死，他又怎么可能心疼！

　　我就是舍不得那个把我当成宝贝的小老太太。

　　但愿，周京野能遵守承诺，善待那个天底下最好的小老太太……

　　好冷，好疼……

　　我正在疑惑，人死之后，怎么还会觉得冷、觉得疼，我就听到了周京野带着明显颤意的声音。

　　“姜映，醒醒……”

　　天已经大亮。

　　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被阳光刺得眼睛有些疼。

　　我缓和了许久，才注意到，我面前有一张放大的俊脸。

　　周京野。

　　他好似很久没睡了，下眼睑有浓重的阴影，下巴上也有些乌青。

　　就连他的衣服，也皱巴巴的，好像被水浸透后，就一直没有换过。

　　这时候，我也意识到，我还活着。

　　看到我睁开眼睛，周京野眸中快速闪过一抹惊喜，但转瞬之间，他那双红血丝遍布的瑞凤眸中，又只剩下了凛凛的冷。

　　“姜映，你挺厉害！”

　　我一听就知道周京野这不是什么好话。

　　但我现在没心情跟他吵，只担心我奶奶会受苦。

　　我急切地抓住他的袖口，一张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要命。

　　“周京野，我跳下去了，求求你，别再让人伤害我奶奶了行不行？”

　　他似是微微怔了下。

　　紧接着，他又薄冷地笑出声，“罪人也会害怕？”

　　“我竟不知道，罪人也会有良知。”

　　我从不觉得自己是罪人。

　　可我奶奶在他手上，我也不敢得罪他，只能继续请求他，“我真的好想我奶奶。”

　　“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求你让我见见我奶奶行不行？”

　　“我知道你讨厌我，只要你把我奶奶还给我，我会带着她走得远远的，我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咔！”

　　周京野死死地掐住了我脖子。

　　我这具身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又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被他这么掐住脖子，我顿时疼得都无法呼吸。

　　我颤着指尖，艰难地抓住他的手，不甘心在确定我奶奶平安之前，就死在他手中。

　　我痛苦地张了下嘴，正想继续求他，就听到了他那没有分毫感情的声音，“罪人在做什么梦？”

　　“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完，还敢带着那只老狗逃跑？”

　　“姜映，你这种脏东西，活着只配还债、受苦！”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跳下人工湖，你就……”

　　我还没说完，他就残忍地将我的声音截断。

　　“我是说过，只要你跳下去，我暂时不会弄死那只老狗。”

　　“但我什么时候说过，只要你跳下去，我就放过她？”

　　他厌恶地甩开我。

　　我无力地趴在床上，如同离开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知道他恨我。

　　可我以为，我承受他的报复，他可以放过我奶奶的。

　　没想到，他连那个完全无辜的小老太太，都不愿意放过。

　　我正难受、绝望到生不如死，又听到了他那寒凉刺骨的声音。

　　“姜映，别再给我寻死觅活。”

　　“我还没玩够你这具肮脏的身子，也没报复尽兴。”

　　“若你再敢寻死……我定会让那只老狗给你陪葬！”

　　似是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

　　他摔下这话后，就转身，携带着一身冷气离开。

　　想到他曾经对我的宠溺，又想想现在他对我的坏，我难受得心脏仿佛一下下被钝刀凌迟。

　　他恨我，想要我受尽苦楚，却又不许我死。

　　可我这具破败的身体，撑不过两个月了。

　　我好怕我死之后，那个会笑着喊我傻映映的小老太太，会承受周京野更多的怒火，再无法安享晚年。

　　我也怕，我连小老太太的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姜映，你命挺大，脑癌晚期，又落了水，竟然还活着！”

　　我正难过无措，病房大门忽然推开，竟是妆容明丽的林菀走了进来。

　　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眸中是压制不住的怨毒。

　　我有时候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挺搞笑的。

　　我从未伤害过林菀。

　　甚至之前我与她几乎没什么交集。

　　只是因为，她也喜欢周京野，便恨我入骨。

　　“哦，京野还不知道你快死的事，毕竟，这家医院是我爸开的，我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永远都知道不了。”

　　是了，林菀家里挺有钱的。

　　听说她喜欢了周京野许多年。

　　她去他公司给他做秘书，便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很显然，她成功了。

　　我现在身心疲惫，并不想跟林菀吵。

　　但她却非要在我面前寻求存在感。

　　我正想闭目养神，她忽而点开了她手机上的一段视频，展现在了我面前。

　　我本不想看，只是，我眼角的余光瞥到，视频中的主角，是我奶奶。

　　我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夺过了林菀手中的手机。

　　这段视频，和我之前看到的那段，完全不同。

　　可里面的人，都是在伤害我太太。

　　一生良善、从未做过亏心事的小老太太，穿着脏兮兮的、不合身的衣服，瑟缩在木板床一角。

　　好几个外国男人，狞笑着撕扯她身上的衣服，羞辱她，一下下殴打她。

　　甚至，还有人把一看就发霉、变质的食物，塞到她口中，强迫她吞下去。

　　她吐出来，就会挨更多的打。

　　甚至，那些人还用我来威胁她。

　　她挨打的时候，表情麻木，显然已经习惯了、认命了。

　　唯有那些人在提到我名字的时候，她眸中会染上焦急，一遍一遍求那些人别伤害我。

　　她张开嘴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她的牙被打掉了好几颗。

　　她门牙应该是刚被人打掉，流了满嘴的血。

　　她请求那些人的时候，他们对她下手更狠。

　　床板早就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而她身上，还在流血。

　　看完这段视频，我疼得恨不能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

　　真的，我好恨。

　　恨自己无能，无法救出奶奶。

　　也恨自己连累了奶奶。

　　如果没有我，哪怕奶奶是孤寡老人、无依无靠，她也不必承受这么的多的苦痛与折辱！

　　“那只老狗，是不是很狼狈？”

　　林菀得意地从我手中夺回了她手机。

　　不同于在周京野面前的温婉善良，此时的她，活脱脱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我听到她说，“你知道是谁让人教训的这只老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