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邮件时候,我还在给尸体调油彩,准备上妆。
手机在兜里不停震动,我恼着火,叫同事帮我把手机静音。
除了陈霜偶尔喊我去喝酒也没什么人给我发消息,手机一般是不静音的。
但小陈怡太话痨了,我说上一句,她就接上五六句。
没办法,从根源上斩断她吧。
今早下了大雨,路太滑了,立交桥那边发生了车祸,尸体运来时候身上多处骨折,腿上血淋淋的。
听老板说他叫张衡,才十七岁,年纪轻轻的,五官也是端正。他常打球,手上起的茧子一看就是。
给尸体上妆时同事一直叹气,我蹙眉问他:
「小德,怎么了吗?」
小德摇摇头:
「没事,就是为生命感到惋惜。」
人非草木,每每看见有尸体被送来时我都会感到心脏有片地方在被针扎试,可没办法,人只能惋惜。
男生不适浓妆艳抹,我上妆上得很快,尸体被推出去后我才去掉手套,去水龙头下清洗胳膊和手。
小德不喜欢用毛巾,手上的水甩的到处都是,我“啧”了声,去大厅呼吸新鲜空气。
我翻阅小陈怡发来的邮件,她那里已经过年了,可我离过年还有成百上千个小时。
她和我说,她打算给林向晚一个惊喜,可惜被人发现。
我很久没祝他生日了,心底泛起一丝期待,又语气平淡地问她:
「然后呢?林向晚怎么说?」
我等了等,邮件发来又撤回,几经周折我才看清楚小陈怡发来的话:
「然后?然后……林向晚嘲笑了我好久好久,久到我失联三节课回来他还在笑。我有理由的怀疑他疑似羊癫疯发作,晚期良好。」
我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了林向晚趴在桌子上狂笑不止的样子。
脸埋在腕臂里,时不时偏起头偷看一眼正在生气的我。
他的脸笑得涨红,唇也艳起来。
记忆里的我捏着他鼓起来的半边脸,在他上扬的嘴角上亲了一口,停息了时间。
「大陈怡你说得对,林向晚不过春节,他现在正和卖烟花的老爷爷砍价呢!想不到吧,我去找他了。」
我问道:
「砍价?林向晚什么时候学来的这种技能,你教他的吗?」
林向晚家里不算富裕,但妈妈经商,他过的也是衣食无忧的生活,从不会砍价。
我和他不一样,我妈节省惯了,我跟着她买菜久了也学会了砍价,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小陈怡说:
「差不多吧,之前跟妈妈去菜市场买菜时候撞见他了,他和妈妈学的。好冷啊大陈怡,今年下雪早,寒得快,我穿了一身的棉袄也挡不住冬。」
「林向晚太幼稚了,跟一群小孩子一起放烟花鞭炮,我想拍给你看但好像邮件发不出去……对了,你那里过春节了吗?你想家吗?」
「没,现在还早,还没到过年呢——不说了我该忙了,你珍惜看吧,等过几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时候,你的童年就结束了。」
我打字打到一半小德跑来喊我回去帮忙,我只得敷衍小陈怡几句,揉着蹲到酸痛麻木的大腿走回了殡仪馆。
忙乱中手机传出几声震响,我也没太在意。
与沉沦旧事回忆来比,眼前死者为大最为重要。
「啊?真的吗?不行不行我要去放炮了,大陈怡再见!」
「我好困啊大陈怡,可是我还要守岁,我还要和林向晚一起看日出,还想和他一起吃新年的第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