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是逃兵？”
江渊看向了孙公公，“我是。”
孙公公双眼一怔，他没想到这少年会如此坦然的承认这般屈辱的事。
片刻后，孙公公颔首，又变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有气魄，很好！咱家问完了，不叨扰江公子了。”
“孙公公慢走。”
孙公公等人走后，江厚武便赶紧冲进来查看江渊的状况。
江安河焦急万分的说道：“父亲，你听到了吗？江渊刚才承认他是逃兵了！江家不能再留他了！陛下一定会降罪的！”
江厚武心痛不已的问道：“渊儿，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我不想在上战场了。”江渊摇摇头道：“伯父，我累了。”
江安河目眦欲裂：“父亲，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就是个懦夫！也就是钟将军心善，若是我的话，你敢临阵脱逃，我就直接把你的狗头砍下来！”
江渊淡淡的说道：“若皇帝降罪，我一力承担，但皇帝不会。”
江安河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你是谁？你还能左右陛下的想法吗？”
江渊没有理会江安河，他没有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战场是怎样一副炼狱。
“我护送烈士遗物还朝，澄清英雄身份，天子仁德施政，即便是降罪，也全施加我一人之身，与你们无关。”
江渊神情笃定，他那首诗若呈递到皇帝面前，皇帝肯定能读懂，否则代表皇帝的宦官不会第一时间就问这首诗。
至于他自己的名声，臭了就臭了吧，他并不在乎名声，既然活着回来了，他只想为自己而活！
做别人手里的刀？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你是个逃兵的事实！”
江安河气得甩手就走。
江厚武心疼的看着江渊，却也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齐晚时皱着眉，紧闭双眼，惋惜不已：“字里行间，尽是死志！”
杜之远点头感慨道：“是啊，背靠山河，面朝敌寇，唯有悲壮赴死以血献国，别无他法。”
齐晚时又看向了孙公公，道：“他亲口承认自己是逃兵？”
“回陛下，是他亲口说的。”
齐晚时皱着眉摇摇头：“可这样的人，怎么会做逃兵呢？”
孙公公想到那少年人坦然自若，丝毫不曾为自己辩解的模样，迟疑片刻，咬了咬牙道：
“陛下，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是…奴婢斗胆，就奴婢与其交流几句，奴婢觉得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或许…或许他只是奉了钟将军之命，将战士们的遗物带回来。”
齐晚时点了点头，这倒是说得过去。
“朕以为此人虽有过，但也有献诗之功，功过可相抵，太师觉得呢？”
杜之远俯身作揖：“陛下圣明！”
“将钟将军遗物与敕封诏书，送往钟家吧。”
……钟邵的名字被刻在了千古碑首位。
敕封的诏书送到了钟家府邸。
消息像是云霁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师。
忠义军没有遗体，只能以雕像和衣冠代替。
千古碑上那一首沉重的自鉴诗，成了忠义军的墓志铭。
无数人自发来到千古碑前悼念。
久而久之，有人发现了千古碑上有一个名字被一道剑痕划去了。
江渊活着的消息也就此散了出去，一时间人云亦云，不知为何朝廷对这个活着的忠义军只字不提。
疑云在此时滋生，流言在人群传播。
逃兵这个词，像是火星点着了干燥的粮草，像极了瘟疫疯狂蔓延。
江家府邸大门紧闭，江厚武的禁令禁不住下人们的嘴。
“父亲！您听听外面的传言，他们都在骂我们江家！”
“好了！”江厚武不耐烦的呵斥道：“这些事你不要管，你下去安心读书就是！”
江安河苦口婆心道：“父亲，您是家主，您该为家族想想！即便是孩儿不在意，江家其他人难道要为江渊这个逃兵而死死绑住了吗？小妹还未出阁，她以后要如何见人？”
江厚武皱着眉怒叱道：“大胆！你敢教你老子做事了？！”
江渊忽然出现在厅堂外，“伯父。”
江厚武见到他，顿时严厉的瞪了眼江安河，眼神勒令他不要再说。
“渊儿…”
江渊平静的说道：“我搬出去吧。”
江厚武脸色一僵，心中一顿，随即强作笑容道：“不用，一些宵小流言罢了，不是大事，这是你的家，你哪都不用去。”
江渊笑道：“伯父，我想搬出去。”
江厚武张了张嘴，心里有些酸楚，他知道江渊是不想让他为难。
可这样懂事的孩子，却让江厚武感到好生歉疚。
“你离开江家，又能去哪？”
“我想去教书，教书育人吧。”江渊笑着说。
他忽然想起钟邵那个家伙，他曾不止一次说自己没有将帅之才，他从一开始就想去做一个文人，可惜，他出身将门武官世家，舞文弄墨，那是女子才做的事，他作为钟家的男儿，应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悲哀啊，一个文人上了战场，死在了战场上。
“嘁！就你这德行还教书育人？”
江安河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旁响起。
江渊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那我如你的意，继续留在江家混吃等死好了。”
江安河脸色一变，被噎得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伯父，我去意义绝。”
“好吧…”
江厚武走到厅堂外，宽厚的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上：“你长大了。”
“伯父保重。”
……
钟邵出身将门，父亲钟建澍是兵戎出身，官至宁远将军，其母更是五品诰命夫人！
追封钟邵为国侯的诏书抵达了钟家之后，钟夫人悲伤过度，病倒在床。
钟建澍现在驻扎在外，传召回京的旨意加急送往，而现在钟夫人又病倒了，长子身死，幼子年幼，钟家一下子仿佛垮了似的。
此刻，钟家能做主的只剩下了钟家小姐，钟漱儿。
钟漱儿手持母亲的诰命圣旨，独自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宫，在宫门外长跪不起。
钟漱儿高喊道：“启禀天子！钟家鸣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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