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娘哑然，心头的烦躁却挥之不去。
饶是从丫鬟迎杏口中套出一些话，但亲耳听闻阿蘅有如此“鸿鹄”之志，难免生了几分忧思。
蘅丫头口中“去父留子”，哪有那么简单啊？
就以她在东临国各大县镇上行医的所见所闻，无非皆是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反倒女儿，是送给别人家的姑娘。
如此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观念，其本质在于女儿没有继承权，即便有也守不住家财，毕竟除了自己的夫家惦记，更有数不清的叔叔伯伯，也惦记着亲戚家女儿的家财。
也许。
阿蘅的想法也没有错。
若是她生一个属于宋氏唯一的孩子。
即便家族中长老对此有异议，但孩子终归是属于自己的血脉，而不是过继旁系的外甥，到头来宋氏的一切被外人瓜分完。
只独独阿蘅一人与不公的世道争？
显然是以卵击石。
罢了，就由着她自个意愿吧。
柳青娘面色稍缓，眼神却时不时往她身上瞟，硬扯了扯嘴角好奇地问她。
“阿蘅，那你可有想过招赘上门？”
宋云蘅否认：“未曾。”
柳青娘轻轻皱了皱眉，心中却极为不理解，继而凝视着眼前的蘅丫头，装作不经意地询问，“这又是为何？”
“按以往惯例来说，招个赘婿上门支撑家业，这难道不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吗？”
“更何况，你现在有一个非常完美的人选。喏，就淮小子啊，他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极好的是他现在失忆，就如同一个无根之人，他当赘婿上门乃是最佳人选。”
宋云蘅扬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心里知晓姨母再不理解她，也会尊重她的想法，即便是如此大胆惊人的行为。
可若招赘婿上门，那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而是他背后的一整个家庭。
娘亲曾说过，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
宋氏商行乃云州第一商行，若是招赘婿上门，宋氏就如同泼天的富贵砸在对方脑门上，赘婿能不能保持初心不吃女方绝户，就要看对方的良心。
更何况阿淮现在虽是失忆，但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恢复记忆，若是强求对方入赘上门，岂不是自找苦吃？
如此不能掌控的人，又何必要留着？
倒不如她越过男人这一关，索性去父留子，为宋氏培养一个完完全全的家财继承人。
宋云蘅莞尔一笑。
她那一张如玉无瑕的精致脸蛋上，难得浮现了几分亲昵，轻轻上前几步便揽住姨母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姨母，您说的这法子不太妥贴。”
“阿蘅也曾深思熟虑过，招赘婿上门风险太大，倒不如借种生子更为得当。”
“更何况宋氏家财万贯，即便是凭空养个娃，也是能够养的起的，倒是不用过多担忧未来。”
“事情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我得先绝了宋氏族亲那些老东西的念想。”
柳青娘冲她淡然一笑，随即点头，“也是。”
“既然你有如此透彻的想法，那就要好好将此事细密计划一番，切莫因一时不察，坏了结果。”话正说着，一种没底的焦虑在她脑中乱撞。
柳青娘轻蹙眉，有些担忧地再看了她一眼，语气认真却夹杂着一些不安，“不过……你真的不愿意招赘婿上门？”
“或许，宋谦大哥也有此意？”
宋云蘅眸色稍暗了几分，语气近乎执拗着说，“我不想。”
“罢了。”柳青娘苦笑着摇头。
她道：“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我也不过多强求。但是你若以女子之身肩挑整个家族，随之你的下半生是无边无尽的辛苦。”
“倘若有一人能替你分担……”
话还未说完，宋云蘅面色却骤然冷了几分，出声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姨母，您说的主事辛苦我也懂，但身为当家人，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识人用人的本事。”
“何况娘亲也说过，当家本身是一种管理，只不过管理对象有后宅、子女、铺子等等。而我嘛，也仅是打算将此运用在管理商行上，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柳青娘轻轻叹息，倒也没再出声阻拦。
阿蘅口中说的什么管理，她也不是很懂，但既然是顾姐姐曾说得，那必有一些道理。
虽然她的心中仍有些担忧，但阿蘅的想法确实没错，宋氏族亲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们。
着实得让阿蘅治一治才行。
不过……
招赘婿上宋家这一点，她倒是同蘅丫头有不同的意见，毕竟她的所见所闻颇为广泛，独独一个小女子支撑独门独户，难免会辛苦很多很多。
但阿蘅心里不想。
那她就先从淮小子的身上下手，总不会连一个失忆的少年都搞不定吧。
嗯。
她要向淮小子替阿蘅讨要个说法。
阿蘅可是宋谦大哥宝贝这么多年的闺女，怎么能让他占了便宜，反而一点儿也不用他负责？
柳青娘眉眼一沉，眸中却泛出一抹期冀。
她微抿抿唇，目光落在眼前的侄女身上，便不咸不淡同阿蘅说了一句“都由你”，话落又同她告了声别，便径自退出了房间。
望着姨母的背影，宋云蘅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过转瞬，她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滞，思及柳姨母刚才同她说的那些贴切之语，定是迎杏那个小丫头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姨母。
宋云蘅眸色一沉，毫无半分犹豫。
她迈着大步跑至迎杏的房门前，用力地叩了叩门，语气显得恼意十足，“迎杏？！”
迎杏手心发颤，慢吞吞地打开房门。
见着怒容满面的小姐，她的心里却急得慌张，声音竟有些结结巴巴。
“小……小姐，您找我做甚？”
“你说呢？”
宋云蘅轻哼了声，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才压着心中翻涌而出的怒意，出言恐吓她。
“迎杏，日后你若再将本小姐私事随意告知旁人，那休怪本小姐赏罚分明。”
“届时赐你一包毒药，狠狠堵住你的嘴！”
迎杏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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