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鸠在心中默念到一百息的时候,扯下覆在眼上的帕子。
凉风习习,吹的竹林枯枝飒飒。
那内里的深处,仿佛蛰伏着某个眉眼狡黠的姑娘,傲娇着小脸,只等着他来。
皂靴踩上枯叶,扑簌簌的响。
谢鸠紧了紧手指,那张峻挺的脸依旧毫无波澜,唯有潭底的势在必得让人心惊。
半个时辰后。
谢鸠寻找的步伐紊乱了些。
竹林中遍布他紧绷沉冽的声线。
“轻轻,你在哪?”
“你确定躲得过我?”
“本王生气了,你现在现身,我便不与你计较……”
再后来。
漫山遍野出现了皂衣卫,恭恭敬敬的跪倒在竹林外,“王爷,请吩咐!”
谢鸠长身从竹林走出来,垂在身侧的指节凛白,向来一丝不苟的衣裳凌乱,头顶甚至可笑的沾了枯黄的竹叶。
但他这副模样出现,却无一人敢笑。
那双猩红的眼抬起,令人窒息的气势也逆天而起——
“不惜一切代价,寻到沈清欢!”
“是!”
沈清欢,又敢骗他!
此刻的谢鸠还有什么不明白,哪儿有什么捉迷藏,那分明是沈清欢摆脱他的借口。
皂衣卫漫山遍野在清风寺寻人的时候,沈清欢已经坐上回宫的马车。
试毒失败后,她本打算回到谢鸠身边,找机会问问那宜浆草的事。
但有人慌张寻来,说是有人要闯宫,邀月一个人怕是要顶不住了。
事出突然,她根本分不出心神给谢鸠留信,转身就下了山。
“怎么回事,未央殿向来没人来打扰,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要擅闯?”
沈清欢问。
“擅闯之人是林贵妃。”
林兰蕙?
最近她仗着肚子有货,一再挑衅她这个皇后,难道她出宫的时候漏下什么把柄,林兰蕙过来兴师问罪了?
想至此,沈清欢的一颗心悬起来。
马车风驰电掣。
未央殿。
林兰蕙已在花厅饮下第三盏茶,目光不耐的朝着书房看去。
书房燃着灯,透过窗纸仍能看到那执笔抄经的纤细剪影。
“平时娘娘抄经要多久?”
林兰蕙已然失去耐心。
她今日得到小道消息,说沈清欢和男人私通,说的是信誓旦旦。
举报之人乃是柱国将军府的仆妇,那仆妇和护国将军家的仆人有拐着弯的亲属关系。
闲来无事嗑牙闲聊的时候,提了一嘴。
说是在柱国将军府当差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从沈清欢手术后小憩的厢房出来。
那男子仪态端方,气势凌厉,看人的时候,眼睛跟刀子似的会剜人。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林兰蕙娘家的仆人立刻将此事上报给夫人。
护国将军夫人沉吟片刻,还是入宫将此事告诉了女儿。
林兰蕙得知消息后喜上眉梢。
她如今身怀有孕,心思自然野了些,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便是为了腹中孩子,也得往上再爬一爬。
这消息不正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正合心意吗?
和护国将军夫人商议一番,林兰蕙当机立断便准备发难,当下就来未央殿了。
如今她侯了半个时辰,耐心告罄的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沈清欢必然不在宫中。
“皇后娘娘抄经时间不定,若写的有心得,多抄上一些功夫也是有的。”
“锵”。
“大胆贱婢!”
林兰蕙将盖碗茶重重蹲在桌上,凌厉着眼发难。
“贵妃娘娘,不知奴婢何时惹怒了您,还望您示下。”
“本宫看皇后娘娘根本不在书房,那书房中抄经的分明是歹人冒充,不然的话,本宫和姐姐姐妹情深,姐姐为何要放我一个人坐冷板凳?”
说完也不顾那宫女怔愣的模样,径直发号施令。
“迎春,给我将这书房撞开,我倒是要看看,姐姐到底在不在书房!”
小宫女此刻俨然慌了神,因为邀月姐姐特意叮嘱,不准任何人擅闯,不然娘娘离宫的事情怪罪下来,谁也落不了好。
“贵妃娘娘,不可!”
“擅闯皇后娘娘居所,乃是大罪,您这是犯上不敬!”
“啪!”
话音落下,宫女的脸上便重重挨了个巴掌,半边脸肉眼可见肿了起来。
“贵妃娘娘——”
“绑住手脚,塞住她的嘴巴,再发出半个字,便割了她的舌头!”
“是!”
林兰蕙在进未央殿之前早有准备,带着的丫鬟婆子侍卫一拥而上,没费多少功夫,便将未央殿伺候的宫女嬷嬷捆个结结实实。
未央殿如愿落入林兰蕙的掌控。
迎春,“娘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那书房之人却没有半分动静,此事一定妥了,那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是皇后。”
林兰蕙如何会想不到这一点,透过窗纸,看着那抄经身躯抖成筛子,心情极好的翘起了唇角。
隐藏的很好的得意此时一点点从眼底泄出。
“沈清欢,我倒是要看看,今日你如何逃过这一劫!”
迎春谄媚,“奴婢提前恭喜娘娘了,祝娘娘得偿所愿!”
一窗之隔。
邀月抖如筛糠,一张小脸儿煞白。
怎么办?怎么办?
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娘娘擅自离宫的事情被拆穿,等待娘娘以及沈家的会是什么后果。
手中执着的毛笔根本握不稳,一个错手,毁了大半张经书。
正六神无主,窗外陡然传来质问。
林兰蕙,“姐姐可是在书房内抄写经书?”
邀月一僵,脊背窜上细密战栗,惊惧的额头冷汗直落。
她根本不敢发出半个字,一时进退两难。
一开口身份就会暴露,落了把柄。
不开口林兰蕙很快就会闯进来。
她蜷紧手心,指甲刺破了肌肤。
林兰蕙欣赏着剪影上那人的僵硬,唇角笑意更深。
“姐姐为何不说话,莫非……不敢说?”
“若屋内之人是姐姐,姐姐为何不理妹妹?本宫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根本就不是皇后娘娘!”
“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姐姐?”
“来人,给我踹—— ”
汗珠一滴滴顺着邀月额头坠到宣纸,晕毁了墨迹,她惊惶的看着门口,眼底大片绝望。
“砰——”
门板应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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