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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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泔水时,我加入了那几头猪吃饭的队伍。

  猪要咬我,我抡圆了膀子朝它脸上就给它一拳。

  一个礼拜后的夜里,大嫂偷偷摸摸来猪圈找我了。

  我背对着门口,她以为我睡了,小声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没有应答。

  纵使她也被公公侵犯,她也是个可怜人,可她更是他们的帮凶。

  明明知道我眼前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她还任由我走进去。

  那天她让我不要吃饭,还故意弄出动静帮我制造机会倒掉牛奶。

  她这样,还不如干脆不要帮我。

  我恨她这份若有若无的善意。

  大嫂叹了一口气说:“瑞芸,大嫂是过来人,你五岁的龙龙侄子,就是公公的种,在这个家,儿媳要先给公公生个孩子,才能和老公生。”

  她又说:“想开点就行了,眼睛一闭腿一张,哪还知道身上的是谁...算了,饭给你放下了,你别告诉婆婆。”

  她转身走出去几步,半道又折返回来,她说:“明天我会带着婆婆过来,你服个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别自讨苦吃!”

  她的语气似威胁又似警告。

  她走后,猪圈门口地上放着一小碟土豆丝和两个馒头。

  那几头猪闻到味又在蠢蠢欲动了,我连忙跑过去,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我机械的重复着吞咽的动作,根本吃不出来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清澈皎洁的月光笼罩在我身上。

  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得愈发有力而沉重。

  我意犹未尽的舔干净了手指上的馒头屑。

  猪圈里有五头猪。

  不久之后应该就有十头了吧?

  7

  第二天一大早,大嫂带着不情不愿的婆婆就来了。

  婆婆一靠近猪圈就嫌恶的捂住了鼻子。

  我扯了扯乱糟糟的头发,把头发里插着的猪草一根一根揪出来。

  我无比诚恳的说:“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求您放我出去吧!”

  大嫂在一旁连连附和着:“是啊妈,你看弟媳都成这样了,弄坏了身体以后可怎么生孩子!”

  我手脚并用的向婆婆面前爬了过去,连连给她磕了好几个头。

  她这才松口,把我放了出来。

  他们一家见到我出来,都刻意避着我。

  尤其是公公。

  公公吧嗒吧嗒的在院里吸着水袋烟,一见到我,吓得屁股下面的小板凳都差点翻了。

  他冲着婆婆嚷嚷:“你怎么把她这个疯子放出来了!不是说好了把她扔猪圈里喂猪吗!”

  婆婆赔着笑脸说:“老头子,你这是生的什么气,好啦,她可是咱家花了八万八娶回来的,钱可不能白花啊不是?”

  她冲我招了招手厉声喊:“瑞芸!过来!给你公公道歉!那天你可是把公公伤着了!”

  我顺从的小跑过去。

  这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走起路来腿软头也昏。

  我跪在公公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公公!都是我的错!我那天是吓坏了!我伤着您我真是该死!”

  公公瑟缩了一下,听到我的话后,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好半天他才开口说:“真的?”

  我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我打小就这毛病,受了惊吓就会控制不住的发疯,清醒过来我就知道错了。”

  听到我这么说,公公脸上紧张的神色才稍稍缓解。

  我又攥紧了公公的裤脚,捂着胸口娇羞的说:“是真的啊!您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不早就听您的话了吗?我其实...一直都很欣赏您的男子气概。”

  公公婆婆还有大嫂都愣住了。

  我继续吹捧着公公,嘴巴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不停的说着好听话。

  公公一听笑的乐开了花,连忙把我拉了起来,一脸猥琐的说自己老当益壮,还止不住的夸我长得漂亮还懂事。

  一旁的婆婆脸都绿了。

  她一把上来拽开了公公拉着我的手,她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知道错了就行了!”

  婆婆看着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公公要进屋,我后脚刚准备跟上,婆婆就一个大跨步过来挤开了我。

  婆婆的所有反应都落入了我眼底。

  她心里不舒服,吃醋了。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接近公公。

  他抽烟,我就在一旁贴心地给他摇扇子。

  饭桌上,我也一直在给公公夹菜。

  公公一脸享受的乐在其中,每天傍晚我跟着他出门散步时,他对着村里人止不住的夸我这个小儿媳懂事。

  这天半夜,我身旁的老公已经沉沉睡去。

  我抱着枕头摸进了公公婆婆的屋。

  进门时,我故意撞到了桌子,弄出一声不小的响动。

  我连忙小声说:“公公...公公,我睡不着,我能来和您睡吗?”

  公公笑了一声说:“上来吧,别吵醒你婆婆,要不这老不死的又该生气了。”

  我的手刚扒到床沿。

  婆婆就腾的一声坐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抓起枕头就往我脸上砸。

  她大骂道:“白瑞芸!你还要不要脸!你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老公!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我捂着头躲避着婆婆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我夹着嗓子哀叫出声:“公公!公公!您快救救我呀!婆婆疯了!”

  公公一脚把婆婆踹下了床,他厉声吼道:“死老太婆!你发什么疯!瑞芸不是听你的话乖乖来找我了吗!你现在是想怎样!”

  婆婆一脸委屈的瘫坐在地上,她一边捶着腿一边叫:“她这不是在勾引你吗!哪有她这么不要脸的人!我怎么能看得下去!”

  公公嘴里嚷着这是老赵家的家规,对着婆婆又是一脚。

  公公指着婆婆的鼻子怒吼:“死老太婆!坏了我的好事!”

  这一脚直接踹到了婆婆的肚子上,婆婆捂着肚子痛呼,在地上连连打滚。

  我捂着嘴,适时的惊慌而跑出了门。

  身后不断的传来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声,和婆婆的惨叫。

  响了一晚上都没停。

  我缩在被子里笑得浑身都在抖。

  8

  婆婆第二天顶着鼻青脸肿的造型登场了,她脖子上赫然是一个五根手指头的掐痕。

  早晨吃饭时,她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扒着饭。

  我一把拽住了婆婆的胳膊,我说:“婆婆你走开一点可以吗?我想挨着公公坐。”

  我身边的老公率先说话了:“瑞芸,爸毕竟是你公公,你这样子怎么合适?说出去免不得让人说闲话啊。”

  公公刚扬起的笑立刻僵在了脸上。

  婆婆立刻向老公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婆婆紧随其后地说:“白瑞芸!你老公都看不下去了,你这狐媚子不去伺候你老公,反过来成天挨着我老公,像什么话!”

  大嫂也没忍住开口道:“是啊瑞芸,你做儿媳的还是公公保持距离的好。”

  我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埋着头不敢再说话。

  公公见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对着帮婆婆说话的大嫂和老公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骂道:“我们老赵家的家规你们忘得一干二净了?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早些年我养活着你们,你们早就饿死了!”

  他又说:“现在反过来说我的不是了!以后这家里,除了我就是瑞芸,由我护着瑞芸,我看你们谁还敢说三道四!”

  公公发了好大的火,说要家规处置。

  他先是无比虔诚的烧了香,又从祖宗的牌位前取下一个三指宽的厚木条。

  老公没说话,膝盖一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公公大骂着不孝子,然后就抡起木条一下一下使劲往他后背上打。

  老公刚开始还咬紧了牙关,再到哀叫连连,最后整个人都栽倒在地上,发不出声音。

  大嫂在一旁都吓坏了,晃着大哥让他和公公说两句好话,给她求情。

  大哥一把推开她说:“你自己胡说话可别连累我!早就让你管好你自己嘴,这下闯祸了吧!”

  大嫂被公公一把拽到地上,大嫂还在哀求:“爸!我还怀着孕呢!您等我生完孩子成吗?这个节骨眼上我都快生了...”

  公公早就打红了眼睛,哪还顾得上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他一把扯开了大嫂的衣服,撕拉一声露出光洁的后背。

  他扬起木条发狠地抽。

  大嫂趴在地上,嘴里止不住的惨叫。

  她看我眼神像淬了毒,带着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的恨意。

  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

  9

  大嫂伪善。

  去地里干活那天,是她在我的水壶里下了药,所以我才一反常态的浑身使不出力气。

  要不我那快六十岁的公公,能打得过我吗?

  她先是好意帮我,实际上是怕我抢走了她在公公婆婆心里的地位。

  结婚第一天我就忤逆了婆婆,让婆婆对我没什么好感。

  然后第二天她再帮婆婆一把。

  到叫人觉着,她两边都做了好人。

  我环顾四周,早已没了婆婆的影子。

  婆婆刚刚趁着乱跑了出去。

  我追出去找她。

  她藏在院里的那棵大槐树后面,她紧张的盯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屋里的大嫂每惨叫一声,婆婆就猛地抖一下。

  她是算着公公消了气,她到时候再回去。

  我绕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她惊呼出声,看见我后摇着头哆哆嗦嗦的说:“瑞芸...妈错了,妈年纪大了,昨天夜里刚挨了打,今天实在遭不住了。”

  她又说:“你就让妈在这躲一会吧,妈以后不会再说什么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妈,你在这躲着一下就被爸发现了,我带你去藏个别处。”

  婆婆感激的看着我,嘴里连连说:“还是你心肠好,不和妈计较...”

  我勾起了唇角。

  我拉着她去了猪圈。

  我指着猪圈说:“妈,你藏到里面去!爸肯定找不见!”

  婆婆嫌弃的捂住了鼻子,她喃喃道:“这么臭我可不愿意...”

  我立刻大声说:“妈!你不去难道要被爸活活打死吗!眼下就这么个好地方啊!我这都是为了您考虑!”

  我又说,反正每天喂猪的人是我,只要她在里面躲上一晚,晚上我还会来给她送饭送被子。

  将就一下,总比被打死的好。

  婆婆犹豫着进去了。

  我指挥她去那边的角落里,混在几头猪中间,让猪帮她挡一挡,这样就算别人来了,也看不见。

  她十分听话地混进了猪群,和它们融为了一体。

  我咔哒一声把猪圈门锁上的时候。

  婆婆还在感激的说:“瑞芸!谢谢你!”

  10

  公公找不见婆婆,举着木条满院子满村的找。

  他找不见婆婆,嘴里骂骂咧咧,一扔木条又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抽烟。

  我在一旁劝着他,我说:“婆婆肯定是害怕躲到别人家里去了,没准儿过两天自己就回来了。”

  我去镇上的诊所找大夫,给老公和大嫂拿了药。

  附近两个村只有这一个诊所,大夫平时不仅给人看病,还得给畜生们看病。

  我对着大夫笑着问:“我家里有两头种猪,眼下该配种了,它们迟迟都没动静,我快急死了,您有什么法子没有。”

  大夫了然,从柜子下给我拿了一大包白色的药粉。

  大夫说:“兑在猪食里,马上就有效果。”

  我说:“谢谢大夫!”

  晚上我去喂猪,我拌了一大通猪食。

  我提着桶去猪圈。

  里面的婆婆见到我,连忙问:“瑞芸!怎么样了!老头子消气了没!”

  我叹了一口气说:“还没呢妈!公公今天拿着木条满村的找你,还叫嚣着抓住你就把你往死里打!”

  婆婆吓的立刻白了脸。

  我又说:“妈,你今晚就在这睡吧,我一会给你拿被子和晚饭来,委屈一下吧。”

  婆婆感激的连连点头。

  我把猪食哗啦一声倒进槽里,猪立马就围了上来。

  我走了之后,再也没去猪圈。

  第二天,是我先发现了猪圈里奄奄一息的婆婆。

  她高烧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开始说胡话。

  嘴巴里还吐着沫子。

  我给她喂了大把大把的退烧药都不管用。

  烧好不容易退下去,可立马又烧到更高。

  公公气的连连捶腿,说着死了算了,不省心的死老太婆。

  婆婆烧了三天,去诊所输液都不管用。

  最后是捡回了一条命,可人已经疯疯癫癫。

  她指着公公大喊:“死猪!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我在想,这或许就是老天有眼。

  11

  婆婆疯了,可公公依旧是无所谓,他有个习惯,平时喜欢去村里串门。

  我刚开始还觉得他去别人家扯闲话,喝喝茶打打牌。

  后来我给他送烟杆子时,在那户人家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

  一个油光满面的秃头一边咬着烤腰子一边说:“我家女儿马上可就成年了,那模样那长相,必须先孝敬老赵啊!”

  公公笑弯了眼睛:“小翠长得漂亮,一口一个赵叔的叫,喊得我心里直发痒。”

  后面的话我就没再听了,我胃里实在恶心。

  我去茅厕里吐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我拿着他的烟杆子在坑里涮了好久才又给他送去。

  那天之后,我就开始一直吐。

  又时光闻到饭菜的荤腥味,我就直泛酸水。

  我悄悄去了诊所。

  大夫说我怀孕了。

  我想都没想,直接要打掉。

  大夫念叨着说:“村里人怀孕都是大喜事,你还是第一个眼睛眨都不眨说要打掉的。”

  我自顾自的问:“大夫,这不是大喜事,这是能让我生不如死的孽种。”

  大夫愣了一下,没再说话。

  我对家里说,我腰出了毛病,三天两头就要去一次诊所做理疗。

  公公拉着我的手,有些担心的问:“不要紧吧瑞芸?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我不动声色的抽走手,然后笑着拒绝了他。

  自那之后,我也和大夫熟络起来。

  他姓张,大专毕业就和老婆结了婚。

  先是老婆生了病,他才跟着老婆回她家乡定居。

  老婆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

  可女儿又得了重病,腿残疾了整天坐在轮椅上。

  现在大城市里的工作不好找,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夫去了大城市里怎么活。

  他缺钱。

  我之前亲眼见到过。

  张叔只是脖子扭了,可张大夫非要说他是腰椎间盘突出影响脊柱,硬是给他拿了五十多块钱的进口药让他吃,还说不吃就严重了。

  我装作不经意的问他:“你说,猪腰子能卖多少钱?”

  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又问:“人腰子能卖多少钱?”

  他写药单的手一顿,缓缓的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12

  公公最近总说身上感觉不痛快。

  老是小肚子这,感觉疼。

  我捂着嘴惊叫:“呀!不会是肾积水了吧!这得去诊所瞧瞧啊!拖的时间长了可就治不好了!”

  公公皱着眉毛思索了一会,摆了摆手说不要紧,去诊所那都是瞎花钱,那张大夫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骗子。

  他很执拗。

  我劝了他三天,口水都说干了,他才同意跟我去医院瞧一瞧。

  张大夫皱着眉毛检查了好半天,一边摇头一边说:“来得晚了,你这肾积水很严重啊,得开刀。”

  公公一听嗤笑一声:“开刀?开什么刀?张大夫你是想钱想疯了吧?我告诉你,别想从老子这拿走一分钱!”

  公公态度很差,嘴里不干不净。

  张大夫也没和他吵,指了指门口说:“你信不过我,那你就走呗,记得让你家里人给你准备后事,不出三个月了,得早些准备。”

  公公抬脚刚要走,听到后半句又堪堪缩回了腿。

  他吓得脸都白了。

  但他还是犹犹豫豫的问:“开刀要多少钱?我眼下只有八百...开了刀就能好么?吃药不行吗?”

  我在一旁连忙劝,劝着他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公公被说动了,我跟着他回家里拿钱。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块几块的毛票,用手指沾着口水一张张的数。

  老公正巧走了进来,他疑惑的问:“爸,这是用钱干什么?”

  公公没理他,一把把钱塞进了我手里,然后转头就冲老公伸出了手:“我得了病,要做手术,还差五百。”

  老公大惊失色:“五百!家里的钱上次给妈看病就花了不少,哪还有五百!”

  公公不耐烦的吼道:“赶紧拿钱来,你哪那么多废话!我不做手术就要死了,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

  老公一噎,喊来了大哥大嫂商量。

  大哥一听要钱,直接翻出了空空的裤兜说自己没钱。

  大嫂在一旁赔着笑脸说:“爸,龙龙马上要上学,我也快要生了,家里都是用钱的地方,我家哪还拿得出钱?”

  公公黑着脸显然是被他们气得不轻。

  我立刻叉着腰质问大嫂:“什么没钱!爸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是吗?爸现在可是等着钱救命!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爸死吗?”

  大嫂猛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说自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公公彻底变了脸,骂他们不是东西。

  大嫂要走,我就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我让她把生孩子的钱拿出来先给公公救急。

  大哥被公公骂的烦,连忙冲大嫂喊着:“拿出来!拿出来!你生孩子还早不是?你快些先拿钱出来!烦死了!”

  眼瞧着公公又要去祖宗牌位前拿木条,大嫂这才哭哭啼啼的把钱都拿了出来。

  公公如愿躺在了诊所里。

  他打了麻药,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说:“瑞芸,赵家有你这样的好儿媳真是有幸啊,我没白疼你,不像那群白眼狼。”

  他又说:“等我病好了,你就早些给我生个儿子,爸把房子都留给你!”

  我感动的说:“好啊爸!你放心,这有我看着呢!”

  公公没抵挡住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的困意。

  他就这样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他侧腰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微微一动,伤口就开始渗血。

  张大夫给他开了不少止痛药,让他疼得受不了了就吃上一颗。

  张大夫的意思药得少吃,这种药吃多了会上瘾,还会伤身体。

  我就劝公公别听张大夫说胡话,张大夫就是见不得他好,肯定还惦记着那天的事情。

  公公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他掰了一扳药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嚼。

  13

  自从公公开完刀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他怕疼,止痛药吃得多了,偶尔还会跟着发疯的婆婆一起说胡话。

  他的伤口才好的差不多,三番两次的暗示我让我去他屋里。

  我也没拒绝。

  做饭的时候在他和婆婆的碗里下了药粉。

  天到伸手不见五指黑的时候,我就把婆婆用香皂洗干净送他床上去。

  他闻见香味,还以为是我呢。

  等他忙活完心满意足地睡下,我再把婆婆扛回她屋里去。

  如此往复下,纵使是脑袋不聪明的公公也发现了端倪。

  他埋怨我身上的皮都松垮垮的。

  我就打着马虎眼把他糊弄过去。

  过了几天张大夫就把我喊去了诊所。

  他环顾周围,确定没有人后,从纸袋里拿出厚厚一摞钞票递给了我。

  他语气中是难掩的兴奋:“以后咱们就有钱了啊!”

  我开始以我妈病重要回娘家的借口,在了镇上盘了一家洗脚店。

  原先的老板娘说要去下海,她说窝在这村里是没有出路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下海。

  她解释给我听,什么股票什么做生意,我听的云里雾里。

  小霞是店里的老员工了,她儿子生了病,家里把猪都卖了还是买不起那高价药。

  我给了她一笔钱,她感动得痛哭流涕,说以后都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干。

  店里的生意很好,还不到两个月,我已经攒了不少的钱。

  这两个月里,大嫂也生了。

  拿不出钱去诊所,就找了个手脚利索的产婆。

  最后生了个五斤六两的小女孩。

  公公知道是女孩子,高兴的在院里踱步,又满村的散烟。

  人们都说等他孙女十八岁,他就有福了。

  他怀里抱着小孙女,手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放在小孙女腿中间就不撒手。

  这是老赵家的家规。

  14

  村里最近来了个西装隔离的男人,他还领着个穿着健美裤打扮时髦的女人。

  那男人看着文质彬彬,一进村里就说这里是风水宝地,他出高价买下了王麻子家的祖宅。

  他从咯吱窝下掏出那个黑得发亮的皮包,然后递给王麻子一厚沓红钞票。

  王麻子兴奋的眼睛都直了,他把这件事在村里挨家挨户的说了三天。

  李叔骂他傻啊,光拿钱有什么用,当然是问问他哪来这么多钱,有钱大家一起赚啊!

  王麻子如醍醐灌顶,拎着鸡登门去找那个男人。

  王麻子再出来时,整个人宛若脱胎换骨。

  他嘴里念叨着什么上乘大法,升天,圆满,放下生死,诸如此类神经兮兮的话。

  村里更多的人开始好奇,纷纷带着礼找去男人的家。

  男人索性在村里开了一场座谈会。

  村头村尾的男女老少都赶着去,搬着小板凳围着他里三层外三层。

  那男人拿着喇叭高谈阔论侃侃而谈,他声称自己是救世主,是活佛,来把大家带到光明的世界中去。

  刚出月子的大嫂跟着村里人去听了几次课后,每天就闭着眼睛坐在床上打坐。

  孩子饿得哇哇哭,她连管都不管。

  公公骂她是得了失心疯,她却骂公公懂个屁。

  她不只自己给自己洗脑,她还试图给我们洗脑。

  公公借着要给她清醒清醒脑子,又抄起木条打她。

  她一反常态,后背都被木条抽得皮开肉绽,可却一直咧着嘴笑。

  尖锐又凄厉的笑声笼罩在家里,挥之不去。

  她抓着公公的腿说:“我也会有神通!”

  公公又害怕又生气,又打了两下,最终还是害怕盖过了生气,由着她去了。

  大嫂在床上躺了两天,这几天都是我在照顾。

  大嫂目光空洞,一把按住我给她上药的手,她说:“怎么就没人信我呢?咱家的人也太古板了,村里大家可是都相信了!”

  我摸着她的脑袋说:“大嫂!我信你!公公年纪大了,他不懂!但是我懂!大师说的都是真理!”

  从那天之后大嫂就更加坚定了。

  她成了最忠实的信徒,她把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捧上了神坛。

  她带头在村里四处传扬他们的教条。

  她还去了镇上。

  再回来时,她匆匆忙忙的抱起两个孩子就要走,公公拦下她问:“大晚上的!你这个疯婆子要带两个孩子去哪?”

  大嫂厉声吼道:“去哪你管得着吗?快点让开!我要赶不上了仪式了!”

  15

  公公和大哥死活都不让她走。

  因为她说要带着孩子一起往生极乐。

  她赶去地方时已经晚了。

  因为来了一群警察把他们所谓的仪式一锅端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被铐上手铐带走了。

  还有三三两两的村民连带着被带上了面包车。

  什么极乐,都是狗屁。

  这是欺骗和谎言,愚弄着些愚昧无知的人,他们用华丽的话术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把这些人紧紧地罩在里面。

  打着所谓的幌子,让他们绝对服从。

  大嫂去得晚,她抱着孩子瘫倒在地上。

  侄子龙龙吸着鼻涕不知所措。

  她猛地痛哭出声,她说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当天晚上,她趁着家里人熟睡,放了一场大火。

  熊熊燃烧的烈火把房子吞噬得一干二净。

  那天晚上,我正好在店里。

  小翠一边拖地一边和我扯闲话,她惊魂未定的说:“吓死人了,幸亏姐你报警了,听说他们那群人要同归于尽,真是太可怕了,第一次见有人疯的这么彻底。”

  我说:“警察本来就在抓他们,他们在市里搞出了大动静,呆不下去,躲到村里来了,这种人真是恶心。”

  我在店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到家时,差点都没认出来。

  公公抱着两个孩子瘫坐在灰烬里,他脸色惨白的说:“完了,房子没了,钱也没了,这下全完了。”

  老公被房梁砸到腿,残废了。

  大哥公公还有两个孩子倒是好好的。

  大嫂和疯了的婆婆都在那场火里化成了焦炭。

  公公四处问村里人筹钱,想着法子要重新盖房子。

  可你风光时,别人都会来上赶着巴结你。

  没钱时,那群不靠谱的人自然四处避着。

  公公走投无路时,我给他支招。

  让他和大哥去打工。

  大哥死活都不愿意去,说他要去做大生意。

  大哥撇下自己的两个孩子,带着几个馒头就买了票坐上了不知道开去哪的绿皮火车。

  老公躺在床上动不了。

  我整天早出晚归,我说我每天白天帮别人在地里干活,晚上在饭馆里洗盘子。

  我拿着一百块钱回来的时候,公公感动得不行。

  其实我是坐在店里吹风扇。

  我哄着公公去工地上干活。

  可我带着公公去工地的第一天,公公就把人家老板得罪了。

  16

  公公指着坐在老板椅上的老板就扯开了嗓子骂:“我那会可是正经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就你现在还瞧不上我?你算什么东西!”

  他算什么大学毕业的,他要是大学毕业的,怎么会连个毕业证都拿不出来。

  问他念哪个学校,他支支吾吾说忘了。

  可我依旧在一旁附和公公:“就是!你凭什么不给我公公安排一个省心的活,他年纪都这么大了,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公公可不愿意拉下脸来搬砖,他要戴上红色的安全帽,坐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

  他说话可一点都不含糊。

  他平时硬气惯了,一点儿都不像是来求着人家找活干的。

  反倒是像人家求着他。

  一听到公公这话,老板也火了,人家是来找能吃苦干活利索的工人,不是来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祖宗。

  老板让他滚。

  他却更加来气,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往老板头上砸。

  老板是个行动迟缓的胖子,用尽了力气愣是没躲过公公的这一下,脑瓜子上被开了个大洞。

  老板一摸头,汩汩冒着血。

  他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最后,公公被按着签下了和卖身契没什么区别的合同。

  这可是我给公公精心挑选的工地,当然会好好待他了。

  我每天中午来给公公送饭。

  还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像是老了十岁,他接过保温的饭盒,狼吞虎咽的扒起饭。

  他看着我的脸说:“瑞芸啊!你真好!这个家有你真是我的福气,只有你不离不弃的陪着我。”

  这么长时间,公公在我的吹捧下已经彻底沦陷了。

  他觉得我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

  殊不知忠言逆耳利于行。

  人总是选择性地听一些自己所喜欢的话。

  公公自说自话,无非就是一些多么感谢我,情绪激动还落下泪来。

  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泪说:“家里的地都留给你,我的两个儿子算是没指望了,我趁着能干再干三五年,到时候就指望你给我养老咯。”

  我笑着说:“谢谢爸,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呢,我当然会给您养老了。”

  我会给他养老啊,就是不知道他有命活着能等到哪一天吗?

  黑工地压榨起公公来丝毫不心慈手软。

  被开了瓢的老板一直都记恨着公公,专挑最苦最累的活给他干。

  他以为自己还壮实呢。

  他就剩一颗肾撑着他,哪还能干得了重活。

  他失踪的那天,刚好工地开始浇筑水泥了。

  17

  七天后,我找上了工地老板,我让他把公公交出来,否则就把事情闹大。

  老板把我请进了办公室,又是给我沏茶,又是给我塞烟。

  他搓着手说:“你公公年纪都这么大了,土都埋到脖子了,你这不是少个累赘吗?”

  他又说:“上面给了两万块钱做补偿,你把事情闹大也没有用,我们早就通过气了,拿上钱滚。”

  我把烟砸在他脸上,悲痛欲绝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公公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我把补偿金争取到了三万。

  公公就当人间蒸发了。

  我把我的两个侄子带在身边,小霞很会照顾孩子。

  我也雇了新的员工。

  最近赶上了政府的政策,我店里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我和小霞一起买了小楼房,还有小汽车。

  不过我隔三差五地还是会回村里一趟。

  我怎么能放心得下我那个残疾瘫痪在床的老公。

  他的脾气变得沉默寡言,也变得更加暴躁。

  动不动就从床上爬下来,泄愤式的把碗都砸个稀巴烂。

  我收拾时,他就在一旁愤愤不平的瞪着我。

  我喂他喝药时,他紧抿着嘴,然后一把打翻我手里的碗。

  他嘶吼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把妈关进了猪圈,是你教唆那群人来村里,也是你串通了张大夫给爸开刀!”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没有你,我妈怎么会疯!嫂子怎么也会迷上那什么教!爸怎么又会死!”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有怎么样?”

  他拉着我的手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都是家规,是我们老赵家的家规!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规矩!”

  我舀了一勺黑黢黢的药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喂进了他嘴里。

  我说:“大郎,该吃药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慌失措的开始抠嗓子眼,他干呕连连,愣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看着他的狼狈样,我笑弯了腰。

  老公整天提心吊胆放着我,离他的心理防线被击溃的日子也不远了。

  我用赚来的钱资助我们这个穷苦村里的孩子去念书,去念大学,去见一见更广阔的天空。

  小翠揉着衣角局促的站在我的店门口。

  我招呼着让她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白姐!求您赞助我去念书!我考上大学,可家里拿不出钱来,我发誓我一定会还!”

  她的眼睛亮晶晶,像装着许多星星。

  这样漂亮的眼睛,不应该埋没在这个落后的山村里。

  我给她拿了两千块,够她的学费和几个月的生活费。

  她哭着止不住地说谢谢。

  她要掏出纸和笔来写欠条。

  我说:“欠条就不用写了,等你赚了大钱,再来找我。”

  我又说:“一定要走出去,小翠,不要被条条框框荒谬的规矩压着,我们都是自由的。”

  小翠狠狠的点了点头。

  我不止说给她听,更是说给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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