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端着水杯喝茶，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屋内站着的三位丫鬟身上扫来扫去。
红姑圆脸上带着殷勤的笑，黄姑紧挨着红姑站着，一双杏眼时不时查看红姑的表情。
周嬷嬷最后将目光放在，一双手紧张地绞在一处，低头站着的绿姑身上。
绿姑是什么样的脾性，周嬷嬷心里极为清楚：绿姑是孤女，无依无靠，生性胆小。在大小姐屋里，绿姑虽是一等婢女，但她什么活都要做，有时候连其他三位大丫鬟的衣衫都在洗。
今天，绿姑居然反常得连自己都敢阻拦，这让周嬷嬷暗暗吃惊，也不知是大小姐屋里出了什么事。她这才决定亲自坐守在屋里，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才好给老夫人回话。
周嬷嬷可以肯定一件事，绿姑要不是从老太太屋里出去，由自己亲自调教过，现在绿姑早被她叫人来扒了衣衫，按在长板凳上抽上几大板子后再发卖。哼，她是代表老夫人来查看大小姐的伤势，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敢拦着。
见周嬷嬷一双眼睛盯在绿姑身上打量，红姑兴奋了起来：绿姑这死丫头要是被发卖，自己的亲妹妹也许能顶上来。
卫乐屋里有四位一等大丫鬟，红姑和黄姑为卫乐的母亲季氏的陪嫁妇人所生，绿姑和紫姑为老夫人所赐。红姑十五岁，黄姑同绿姑紫姑三人同岁，皆为十三岁。
就是因为这样，四人分成了两派，红姑同黄姑亲如姐妹，彼此照顾。绿姑和紫姑结团一处，相互扶持。
四个丫鬟的姿色都属于中上，只是红姑已成年，胸丰臀肥，谁看了都会说一声：此女好生养。
这话让红姑心里暗暗得意：还有什么事比女人能生的强呢？！
“紫姑还没回来呢？”周嬷嬷看屋内少一人。
“回周嬷嬷，紫姑的娘生病，请了十天的假，算起来明天她就要回来了。”红姑笑着道。
“嗯。”这事周嬷嬷自然知道，假是她准的，赏银是她叫人送来的，只是她一天的事太多记不清紫姑回府的日子。
“紫姑回来后，让她先歇息，待寻人来看了之后再让她当值，别让不干不净的东西冲撞了大小姐。”
“诺。”
红姑心里在暗想，要是紫姑再也不能回琴乐院那就最好了。
紫姑容貌俏丽，手巧能干，还是大管家田南风的亲孙女。紫姑的奶奶白氏曾是老夫人的大丫鬟，她的父亲田光打理着卫府的所有田庄，她的叔父田水跟在大公子卫通的身边，所以紫姑是最为让红姑忌惮的人。
就在周嬷嬷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帐幔里传来一声懒洋洋地问话：“现在什么时辰了？”
绿姑一步就冲了过去，她连帐幔也不卷，扑进帐里将小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用手四处摸着，生怕小姐身上少了一点什么。
卫乐扑哧一声笑了，她冲绿姑顽皮眨眼。
绿姑提着的心才落进了肚子里：“小姐醒了？周嬷嬷来看望您，带来了老夫人赏的药。”
“大小姐，老奴前来打扰您休息了。” 周嬷嬷走到床前，嘴里说着话，眼睛四下查看。见大小姐是真在睡觉，她才放了心。
“啊，周嬷嬷来了呀，绿姑赶紧扶我起床。”卫乐笑着道，“嬷嬷，阿乐怠慢了，刚才喝了药，醒了一觉后手疼好了很多。”
红姑卷帐，绿姑穿衣，黄姑穿鞋。周嬷嬷见三位丫头行事利落地伺候大小姐，她满意地点点头。
周嬷嬷笑道：“让老奴看看大小姐的伤，也好给老夫人回话。”
绿姑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想到小姐手上戴着的那只黑黑的手环。
卫乐伸出左手笑道：“好多了，养几日就会全好，嬷嬷让祖母不用担心。”
绿姑凑过头一看，小姐在左手上缠了一条手帕，将那个手环包了起来。露出的来手腕还有些红肿，比早上摔的时候好多了。
绿姑暗赞：小姐真聪明。
周嬷嬷安抚了卫乐一番，又让她好好休息养伤，才行礼告辞：“大小姐，老奴还有事，先行告辞。”
卫乐往旁移了一步，没受周氏的礼。
“周嬷嬷慢走，您有空多来琴乐院坐坐。”卫乐带着丫鬟们将周嬷嬷送到院子外。
“大小姐回去好好休息养伤。” 周嬷嬷笑着对卫乐道完，眼睛移向卫乐身后，“红姑你们要好好地照顾大小姐。”
“知道了周嬷嬷，阿乐听你的话。”
“诺。周嬷嬷放心。”
“绿姑，跟我走一趟。” 周嬷嬷轻描淡写地道。
“诺。”
绿姑低声道，她跟在周氏身后，脚步不稳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小姐，眼神盛满了害怕。她转头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冲小姐强笑了一下，笑里带着坚定。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来得又是如此突然，让卫乐的心揪成了一团，她强忍着才没当场泪奔。
在皇宫，绿姑就是这样被人带走，表情是如此的相同：绿姑很害怕，但她也不想让自己担心，绿姑回头冲自己安抚一笑。
绿姑被带走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卫乐在冷宫时听季霞笑骂，“绿姑被人杖毙，直到打死，也没有开口求饶，真是一个贱骨头！”
“小姐，我家二妹能干，手也巧。”红姑欢愉的声音打断了卫乐的回忆。
红姑转头看了黄姑一眼，黄姑忙说：“是呢，二妹手巧能干。”
卫乐眼睛看着绿姑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她才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道：“哦，那得为她寻个好主人呀。”
“可不是，用了我家二妹为婢女，主人就等着享福吧。”红姑说得兴奋带劲，双手一拍，好像她妹一定能顶替绿姑进了琴乐院一样。
黄姑扯了扯红姑的衣衫，示意她说话越了规矩。
红姑冲黄姑傲慢地扬了一下头。
卫乐明白红姑的意思：谁能管得着我，这院子里我最大。
卫乐红润的樱桃小嘴向下瘪了一下，一双水灵的丹凤眼眯了眯。
前世，卫相府只活下来了几个人。自己的院子只活了两人，就是红姑和黄姑。
卫乐从季氏来冷宫热嘲冷讽的一番话得知，红姑最后留在宫里做了宫妃，黄姑得了红姑的照拂，拿了卫乐的一箱金银首饰出宫嫁给了自己的表兄。
卫乐明白‘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也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平安，但，任谁面对着背叛过自己的婢女，也无法去保持宽容的心态。
前世，你俩人背叛过我一次，这一世，你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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