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希望您能给我们医馆将功补过的机会。”走投无路，洛雨芊只能将寄希望于田家能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机会？我给你机会，谁给我女儿机会？这里是我女儿的病房，我不想发飙。你们识相的就给我滚出去，过两天我就会让律师将律师函送到你们医馆，你就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医馆倒闭吧！”田正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留给洛雨芊，当即就下达了逐客令。

洛雨芊大脑一片空白，面对田正如此决绝的态度，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难道怀仁堂真的要闭馆了么？那自己该怎么和爷爷交代啊。

在外人看来，洛雨芊或许是一家医馆的馆主，但是在那坚强的外表下，却仍旧是一个年轻的灵魂。

满打满算，如今的洛雨芊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哪怕她当家的时间比同龄人要早，可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也难免会慌了神。

她无助的看了看对面满脸怨气的田家人。又看了看身边一声不吭的莫宸。如果闭馆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事，那她也实在无力抵抗了。

礼貌的对着田家人鞠躬。

“田先生，实在抱歉。所有的事情皆因我怀仁堂失误而起，所有……所有的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然而田家人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见状，洛雨芊也自觉没脸继续待下去。

“莫宸，我们回医馆吧，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洛雨芊想要和莫宸离开这里，回医馆和大家商量一下后续闭馆的事宜。可话还没说完，莫宸却是自顾自地走了上去。

“如果我们怀仁堂能够保住你女儿的腿，这次的事情是否可以一笔勾销呢？”

莫宸起先一直在旁默默观望。

说真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和他根本沾不上半点关系，就算对方真的要告怀仁堂的话，他一个才上班一天的小伙计，也不会有什么连带责任扯到他身上来，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失业罢了。

但是经过这一天的相处下来，他对洛雨芊这个年纪轻轻的馆主却有了好感。

这种好感不是男女私情，更像是一种欣赏。他在洛雨芊身上看到了许多人未曾有过的责任感，她那种对病人负责的态度，以及对医馆的上心程度，都深深打动了莫宸。更何况洛雨芊还是卓红颜的旧识，看在后者的份上，他也不会这么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洛雨芊落难。

莫宸的打岔让洛雨芊和田家人都愣住了。

“莫宸，你做什么。”洛雨芊对莫宸的行为感到不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说这种话，万一治不好的话，岂不是火上浇油，更加激发田家人的怒火嘛。

另一边，田家人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权当莫宸是想尽最后的手段来保住怀仁堂了。

“混蛋，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插嘴的地方？”田皓龙怒喝道。

“小子，你知道你这么说，会给你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吗？”田正毕竟不是田皓龙那般毛躁的小伙子，对于莫宸的发言，他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但是言语中却隐约有些发作的味道在里面了。

人家大医院都说难以保住小婉的腿，你一个半路杀出来的毛头小子能行？荒谬。

预料到田家人对自己的不信任。莫宸也没有做过多解释。

“我听说你们已经请了中医院的任老来为令媛就医，不过好像任老没办法及时赶到这里来吧。既然如此，那让我试试又有何不可呢？”

莫宸说话语速平缓，面对田家人的质疑和呵斥，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紧张的情绪。

“哼，就算任老赶不到又如何，你可别忘了这里是第一人民医院，有那么多有名气有实力的医生我不用，凭什么让你来给我女儿治病。”田正反问道。

“这里的医生？呵呵，你先前让他们会诊，他们给出的结论却是要给你女儿截肢。而我却不同，我不仅可以保住你女儿的性命，还可以让你女儿以后照样健步如飞，和正常人无异，这里的医生能做得到么。”莫宸不紧不慢的说道。

话音刚落，一旁的洛雨芊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小嘴，满脸的不敢相信。而其对面的田家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也是惊讶异常。

田正眉头紧锁，一声不吭。他死死地盯着莫宸，看着对方那淡定自若的表情，心中的疑惑更甚。

“哼，少在这里吹牛了，你年龄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就算你打娘胎里就开始学医，你又能有多厉害的本事呢。你是觉得我像傻子一样好糊弄么？认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莫宸没有辩解。

他眼睛往病床方向瞄了一眼，突然间，他的脸色凝重了许多。

“看来，你女儿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了。我劝你早点让我给你女儿治病，若是迟了，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了。”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告诉你，有我在这里，你休想靠近我妹妹半步。”田皓龙喊道。

“哼！真是自找死路。如果不信我的话，你大可以将你妹妹身上的被子打开来看看，看一眼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莫宸说道。

田皓龙还要反驳，田正却是急忙制止了他。

“住手，皓龙，你……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妹妹的下半身好像鼓了许多啊。”

田皓龙回头一看，只见自己妹妹下半身的被子真的比先前鼓了许多。

“真的啊！好像真的鼓了很多，刚才还没这么鼓呢。”

田正想起莫宸刚才说的话，不带犹豫，直接一把将盖在女孩身上的被子给掀开来。

这么一掀，田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住了。

只见那被褥之下，女孩受伤的右腿已经肿得和象腿一般粗壮，表面的皮肤也因为过度膨胀的缘故，开始出现龟裂，一道道红血丝附着在皮肤表层，看起来格外瘆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婉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医生啊。”

田正连忙让田皓龙去喊医生过来，至于他身后的那位贵妇人，在看到女孩的腿后，更是直接昏了过去，直接倒在另一张病床上了。

田皓龙慌慌张张的跑出了病房。没有了田皓龙的阻隔，莫宸直接冲到病床旁，他自己端详着女孩的情况，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女孩身旁的尿袋上

洛雨芊也急忙跟了上来，在看到女孩右腿的情况后，行医经验丰富的她也是一眼看出情况的不对劲。一回头，恰巧看着莫宸正半跪在地上，细细打量女孩的尿袋呢。

洛雨芊脸庞涌上一抹酡红。这个莫宸，那可是女孩的私密物品，怎么能这么随便看呢。

田正也看到了莫宸的行为，他怒发冲冠。

“混蛋，你给我放下，谁允许你碰我女儿了？！！”

“不想你女儿死就给我闭嘴。”

莫宸此时再也没有忍耐的意思，他直接吼出声来，当即就将田正怔在原地不动了。

将田正没有继续无理取闹，莫宸又回头看了看手中的尿袋。半响后，他扭头问到田正。

“你女儿什么时候住院的，住院过后有没有过排尿行为，排过几次。”

“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告诉你？我让你给我放手，你听见没有？”田正回过神来，又是怒喝道。

洛雨芊似乎看出了莫宸的意图。随即她对田正细声说道：“先生，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您女儿的情况非常危机，我们必须要了解您女儿的情况，然后做出应急措施，所以还请您配合一下，您也不希望你女儿出事吧。”

听到洛雨芊的话，原本还是火冒三丈的田正也是稍稍冷静了下来。回想起来，刚才莫宸那个家伙仅仅只是隔着被子，就能看出自己女儿的情况不对劲，难道他真的有办法救治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里，田正心里也是好受了一点，女儿的情况已经拖不得了，既然任老还没来，让这小子试一试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哼，这次我就破例一次。我女儿从住院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从始至终只排过两次尿，但是每一次都不多。”

听到田正的回复，莫宸的脸色更沉了。

“只排了两次尿？这怎么可能？”洛雨芊也是惊呼道。

作为医师的她非常清楚，人体内大约含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水分，通过正常的新陈代谢，正常人平均每日的排尿次数大概在35次左右。

而眼前这个女孩住院已经有三天了，每天都在吊点滴，有大量的水分摄入身体。照理来讲她的排尿次数和排尿量都会更高才对，可从田正口中得知，女孩三天只排了两次尿，而且量还非常少，这显然不符合生理学逻辑。

“女孩的肾脏受损了。”

莫宸一语道出了女孩的病情。

“你说我女儿的肾脏受损了？这怎么可能，她伤得可是脚啊。”

莫宸将目光看向女孩的右腿处。在右腿大腿根部处，有一块地方被纱布包扎的严严实实。他直接上手，小心翼翼的将纱布一圈一圈的扯开。当纱布全部被扯开后，一股肉类的腐臭味道直接散播开来，随即裸露出来的，是一片已经有些发紫糜烂的肉块。

“为什么伤口会呈现这种状态？”洛雨芊凑上前去看了看女孩的伤口，闻到那刺鼻的味道，柳眉也是微微紧蹙。不过就算再怎么不好受，她也没有表现出嫌弃的表情。毕竟尊重病人的病情，是作为一名医师最基本的操守。

“我女儿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之前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啊。”田正看到自己女儿的伤口后，老脸也是不见了血色。

莫宸仔细看了看伤口，沉吟片刻后说道。

“是噬肉菌引发的的皮下组织发炎，这种病菌并不常见，但对人体机能的摧毁性却极强，照伤口的腐蚀程度来看，已经有两三天了，想必噬肉菌已经渗透到内脏部位，所以才导致了病人肾脏功能的损毁。”

“啊！居然是噬肉菌。”洛雨芊惊呼。

噬肉菌，在医学界中一直被视为离奇疾病，它并非单一细菌，其常见的致病原可能包含了化脓链球菌和创伤弧菌、大肠杆菌、肺炎克雷伯菌等等，这些病菌会引发伤口皮下组织的筋膜感染，临床病程快速而严重，致死率极高，因此又有“食肉菌”的恶名。

在洛雨芊的印象中，她从未遇到过这种病情，只有自己的爷爷曾经遇到过，甚至哪怕是自己的爷爷，也不敢保证能够百分百治愈噬肉菌。

可是莫宸怎么会知道这个女孩所患的就是噬肉菌感染呢？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吗？

洛雨芊看了看身旁正在认真观察伤口的莫宸，心中对后者的好奇程度更多了几分。

田正着急的问道。

“怎么样，我女儿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能不能治好啊。”

洛雨芊这个时候也不敢发声，她对于女孩的病情实在拿捏不准。

“莫宸，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还是让这里的医生来给小姑娘治疗吧。”

闻言，莫宸缓缓起身，看了看洛雨芊，随即又将目光调转至田正。

“你想不想保住你女儿的腿！”

田正不知道莫宸为什么会这么问。

“废话，我当然想保住小婉的腿！！！”

“如果只是想要保住你女儿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截肢，在这里就可以动手术了。”

“但如果你想要保住你女儿的腿。”

“那么你就将你女儿带到我们医馆来，让我来给你女儿做手术！”

在回医馆的车上，洛雨芊几度看了看莫宸。一路上两人都非常的安静，谁也没有作声，莫宸这个家伙自从上车起就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观，右手撑着半边脸颊，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想起之前在医院的种种画面。当莫宸提议让女孩到怀仁堂动手术时，女孩的父亲是何等的激动。

“你让我女儿再去怀仁堂做手术？”田正满脸震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对，想要保住你女儿的腿，就只能到怀仁堂让我来做手术”莫宸说道。

“你是嫌我女儿的命太长了吗？我女儿就是在怀仁堂出的事，你这是要我把我女儿的命都交代在你那里不成？”

“你女儿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顶多两天时间，要么截肢，要么就是死路一条。最终决定权在你手上，想要救你女儿，就带着你女儿来怀仁堂吧。”

莫宸说完这番话，就直接带着洛雨芊离开了，甚至连回复的时间都没给对方。

车内，两人沉默许久，还是洛雨芊最先沉不住气。

“莫宸，你真的有把握可以治好那个小女孩嘛？”

“对半开吧。”

“什么？对半开？”洛雨芊直接踉跄，一个急刹车，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既然你没有把握，那为什么要让那个小姑娘来怀仁堂做手术？你难道不知道，如果你没有治好小姑娘的话，你、我、怀仁堂，包括怀仁堂的所有员工都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嘛？”

洛雨芊还是第一次对莫宸发这么大的火，此时的她一改之前的文雅形象，对着莫宸就是一通灵魂拷问。

被河东狮吼震得耳朵生疼。莫宸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稍稍适应后，又笑道。

“你急什么，反正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不是么。你不救，人家找律师控告怀仁堂，怀仁堂也百分百要倒闭，与其坐以待毙，殊死一搏，兴许还能给怀仁堂搏回个起死回生的转机呢。”

听着莫宸那不负责任的话，洛雨芊只觉得自己的血压正在急剧飙升，她没想到莫宸考虑问题居然这么简单，什么叫“反正要倒闭了”？难道这就是你莫宸想出来的，拯救怀仁堂的办法？

似乎也感受到洛雨芊有些招架不住了，莫宸也是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你放心好了，虽然噬肉菌在临床上很难医治，但也并非毫无办法，既然已经确定了病因，就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洛雨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现在没心情，更没精力去怪罪莫宸了，毕竟引起这场事故的根本原因并不在莫宸，就算现在想要挽回，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红颜有没有说过你是乐天派？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自我安慰。只可惜怀仁堂的馆主不是你，不然你又怎么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呢。”

车窗萧瑟，一切都那么应景，风吹的树叶缓缓飘落，似乎都在预兆着怀仁堂的落寞。

“你说得没错，反正横竖一死，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些希望，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洛雨芊强颜欢笑，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过比起你有没有办法救那个小女孩，更让我在意的是，你又怎么能确信对方会答应你的要求，让那小姑娘来怀仁堂做手术呢，如果她不来的话，那你又该怎么办呢？”

“这一点你放心，她会来的？”

“你就这么认定那女孩的父亲会相信你？”

这回轮到莫宸沉默了。

“我从来不认为那个男人会相信我。”

“那你……”

“我确信的只是父母对孩子无与伦比的爱。天下父母都一样，没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事。只要能够救孩子，哪怕只有半点希望，作为父母的也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洛雨芊愣了愣，她没想到莫宸居然会这么回答。更要紧的是，她似乎从莫宸的口吻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好像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夹杂在里面。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两人就这么直愣愣的坐在车里。

突然，洛雨芊的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来电。

接通。

“喂！你好”

由于洛雨芊没有打开免提，莫宸也无法听到电话那头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呜呜喳喳的男性声音。

不过，虽然没有听到电话里的交谈内容，可莫宸却是将洛雨芊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

此时洛雨芊脸色的变化比翻书还要快。从疑惑到吃惊，再从吃惊到错愕，最后由错愕到失神，聊的时间越久，洛雨芊的樱桃小嘴就张的越大，越难以合拢。

半响过后，电话那头主动挂断了。而这一边，洛雨芊却始终没有回过神来，即便耳边已经传来了阵阵盲音，她还是没舍得把电话放下。

“怎么了？不过就是一通电话，至于让你吃惊成这样吗？”莫宸饶有深意地笑道，虽然不知道电话里说的内容是什么，但敏锐的他隐约猜到了答案。

洛雨芊机械般地扭头看向莫宸，随即喃喃道。

“你说对了，那位先生同意将女孩送往怀仁堂救治了，而且两个小时后到。”

莫宸捏了捏鼻子，随即挺起腰杆，伸了伸懒腰。

“那还等什么！回去准备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