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暗地里，伸出一双小手，拖着顾静冬的心，一直往下坠，坠到无尽的黑暗深渊里。

顾静冬其实已经听的很清楚明白了，可是还是对着电话那端很小声的问：“什么？”

热的躲不开的云南天气里突然冷了下来，冷的顾静冬手脚冰凉，手指僵硬着差点握不住耳边的手机。

电话里，顾静冬听见了刘全余过来抢手机的声音。

“让我来说……嫂子，白队当时是为了救我，是我该死，如果这次白队出了什么事情，我刘全余不会独活……”

一个一米八几的粗犷汉子，在电话的那一头说出了哽咽声。

顾静冬茫然的听着刘全余在电话那头说话，她觉得现在站在烈日底下，没哭出来，已经足够冷静了。

刘全余有些凌乱的简述，说是这次在缅国的任务，原本白明带着的小队都已经成功接到要保护的人准备撤离了，结果半路遇上了当地内战两方火拼，白明他们无意间卷了进去，这是大家都想象不到的局面，两个轻伤，四个重伤，白明就在重伤的那四个人里。

刘全余还说，当时那个子弹是冲他过来的，白明先听见了枪声，一瞬间就把他扒开，结果他自己中了枪...

顾静冬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浑身的血液从脚底冻到头顶，捏着手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脑子里全是白明领走前，紧握她的那一下手。

他说：“顾静冬，等我回来。”

刘全余又在电话那头问她在哪里，他让人开车带她去医院，顾静冬哑巴了似的。

“妈妈，我们买这个好不好？”

白小白从旁边的店铺里一蹦一跳的走到顾静冬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个涂着五颜六色的小木鼓，仰着脸笑的很开怀。

顾静冬好像突然被吓了一跳，低头愣愣的看着白小白，盯着他手里色彩斑斓的小木鼓，足足有三四分钟分钟，她才如梦初醒，分了一半的心神给白小白。

她对电话里说了一句：“等下一。”

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眉眼尽量的弯成平时笑着的样子，弯下腰摸了摸白小白的头。

“小白，你下午跟着小楚阿姨玩好不好？妈妈这里有点事情，得现在就走，晚上去小楚阿姨那里去接你好不好？”

顾静冬的喉咙堵着一口气，声音也比平时小很多。

白小白狐疑的看了一眼顾静冬，追问什么事情。

顾静冬也不知道现在脸上的表情是哭还是笑，抖着嘴唇，对白小白说道：“有人上门来查户口，妈妈得回去写几张证明。”

白小白刚刚玩的兴奋起来，在问了两遍顾静冬，他需不需要一起回去之后，又跳进了商店里。

紧接着，顾静冬对电话里报出地址，挂了电话，她又招手，把小楚叫了出来。

小楚还带着笑把顾静冬拖到走廊下面，问她怎么这么傻，得晒黑了之类玩笑话。

顾静冬没跟小楚说实话，只说了把白小白托付给她半天的话，含糊的说家里还有点事情，说完之后，她就往大市场的门口急匆匆的走。

她不能在原地再待一秒钟了，她怕自己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家的面前，忍不住哭出来。

刘全余说的那辆车来的很快，顾静冬一直压着自己的慌乱，她要压着，要压着，也许这是刘全余跟白明开的玩笑，白明啊，那可是白明，跟凶徒徒手搏斗眉毛都不挑一下的白明啊。

白明怎么可能受伤？

她就这么，一直忍着，压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灵魂被抽离了一样，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上的车，也不知道车上那小伙子跟她说了什么，更不记得到的是哪家的医院，游魂一样看着医院，走廊，病房。

刘全余在身后自责的抓头发，眼睛都红了。

她依稀的知道，自己被套上了无菌防护服，进了病房，那里站了两三个医生，还有好几个护士，看见顾静冬进门，似乎都知道她是谁一样，自动的给她让开了路。

周围的医生护士在说什么，顾静冬一句也听不见。

白明带着氧气罩睡在雪白的病床上，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顾静冬走的近一点了，站在白明的床边，牙齿磕在嘴唇板上，嘴里都是血腥味。

奇怪的是，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白明的头发。

他一直是这样简短的寸头，一根根黑色的头发呲啦啦的竖立着，隔着手套摸在手里就跟假的一样。

顾静冬想跟白明说两句话，可是她发现自己张不了口。

说话啊，顾静冬，你快说两句给白明听一听啊，说不定他听见你的声音了，就能醒了啊，能伸手来握你的手了啊。

顾静冬，你平时的碎碎念都去了哪里？你快说话啊。

她在心里反复的催促自己，甚至最后连骂自己的话都默念了出来，她就跟嗓子坏掉了一样，张了张嘴，还是没发出一个音节。

一直到后来，医生把她牵出了无菌病房，站到了走廊里，跟她说，白明身上中的是远距离的散弹，只有一颗子弹打进了肺叶的边缘，不过已经被取干净了，现在算是度过了危险期，只要之后保持无菌，伤口不感染，两三天就能转到外科病房了。

“嫂子，你听见没有？医生说白队会醒过来的。”

刘全余就站在顾静冬身边，嗓门吼的很大，听见了白明会醒过来，她这才好像突然有了知觉。

顾静冬就点头，怕医生说出口的话又会反悔一样，一边点头一边艰难的说道。

“白明他……他会醒过来的。”

一边说，一边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不要钱一样，总算是哭了出来。

眼泪濡湿了嘴上的口罩，阴湿的都是水印，黏黏的搭在脸上，顾静冬转头，透过这特殊病房墙上的透明玻璃去看里面的白明。

其实眼前都是聚集的泪珠，朦胧的看着灯光都是一大圈的光晕，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白明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坐着还是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