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曾听张二磊说过，自己这张脸和他那便宜老子张大彪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现在听到那人提到“大彪哥”，还一口就叫出了“小虎子”的小名……显然应该是张大彪的老相识！

　　张武有些纳闷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问道：“我爹叫张大彪……大伯，您认识他？”

　　“认识？岂止是认识啊……我们俩当年可是喝过血酒的生死弟兄！小虎子，我是你兴伯啊！你爸有没有和你说过岳昌兴这个名字？岳铁匠他总说过吧？”

　　看着张武一脸懵逼地摇头，对方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十七年了……当年的老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像我这样苟活于世的也没几个了……”

　　“大伯，我爹死的时候，我才刚一岁多，他长什么样我都忘了……不过，您既然是我爹的结义兄弟，我二叔一定知道您的！他现在出海去了，等他回来我问问……”

　　张武看他那样子，不像是乱攀亲戚的，随即宽慰了几句。

　　岳昌兴听到这话，眼中泪光盈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的！那天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还去看了，远远地我看到石头了……后来听说二娘免了你们的罪，还赏了地落了籍……好事啊！好事……”

　　那天他们从码头一路走回使司府，很多百姓都看到了，估计后来张武等人获得赏赐免罪等等的事城里也应该传遍了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突然一条鞭子从岳昌兴身后猛地抽到了他背上！

　　啪地一声鞭响，岳昌兴整个人顿时像只虾米一样佝偻着蹲了下来……

　　紧接着又是啪啪两鞭，打得他后背皮开肉绽。

　　“该死的……又在这里躲懒！吃饭比谁都多，干活就知道偷懒！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鞭笞岳昌兴的正是之前讥嘲张武的铁匠铺老板，而且他抽了几鞭之后就好像打起兴头来了，鞭子向雨点一样抽打着岳昌兴，将他整个人打得在地上抽搐哀嚎了起来。

　　直到这时，张武才注意到岳昌兴的脚上还带着铁镣……他猛然意识到这位兴伯必定是和张大彪一样被俘之后的囚奴！

　　“住手！”

　　张武的个子小，还够不到那家伙扬鞭的手腕，只能趁着他鞭子落下的时候抓住了鞭梢！

　　铁匠铺老板用力抽了抽，但没有抽动，正要喝骂地时候，一旁的工坊传来一个女人的呵斥。

　　“我说……你够了吧！整天就知道对他耍威风，谁让你不痛快你找谁去啊……”

　　这铁匠铺占着两条路的拐角，一边的棚檐下摆放着各式的铁器供人选购，另一边的棚子底下是炼炉和铁砧等设备。

　　张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带着围裙的女子，拿着火钳从炉内钳出一块烧红的铁。

　　她看了看火色，眉头微微一皱喊道：“老岳！过来加把火！”

　　岳昌兴挣扎着身子站起来走过去，默默地拿起皮囊的木柄开始鼓风……

　　炉子里的火苗顿时升腾起来，很快就变成了淡蓝色！

　　炉温提高了之后，那女子看着那块铁煅烧的火候到了，又招呼道：“老岳！行了……这副马掌府里老爷要得急，咱们开打吧！”

　　“哎！”

　　岳昌兴点头应了一声，走过去拿起大锤，在这女人的引领下一锤一锤地锻打了起来。

　　像他们这样打铁需要两个人配合，那女人是主锤，一手拿火钳夹住烧红的铁，另一只手用铁锤控制节奏和击打方向，而岳昌兴抡大锤是个体力活……看着他们两人配合默契的样子，显然平时都是这样工作的！

　　张武在一边看着的时候，也注意到了那个铁匠铺老板看着两人打铁的时候，眼神之中满是妒意……看来他刚刚借故鞭打岳昌兴，应该是早就怀恨在心了吧！

　　很快，一副马蹄铁已经锻打完成了。

　　那女人看了看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对岳昌兴说道：“老岳，你先歇会儿！二牛，你把马掌送去府里交给陈老爷！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直到这时，张武才发现自己之前看错了，这个叫二牛的也只是个伙计，真正的老板……不！该说是老板娘，是这个抡锤打铁的女人！

　　等那二牛走了，老板娘走回里屋，把岳昌兴叫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件衣服，估计背上的伤也上过药了……

　　“小虎子……你还没走？你这是看什么呢？”

　　岳昌兴原本以为张武已经走了，可没想到出来之后发现他正蹲在炉子另一边，盯着那只皮囊若有所思的发呆呢！

　　“哦！我是还有事想要问您……兴伯，您现在还是奴籍？”

　　旧港宣慰使是大明皇帝册封的，而且又是汉人建立的海外政权，虽然和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土司一样都被称为“宣慰使”，但在控制和影响力上还是有所区别的。

　　仅就法律制度来说，旧港基本实行大明律，但还有一些则沿用原来三佛齐国的制度，甚至还有一些地方以本地部落习俗管理，就好像一锅大杂烩。

　　张武并不了解《大明律》，也不知道像他们这些被俘海寇的落籍奴户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看到他如此悲惨的境遇，随口问了一句。

　　岳昌兴黯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当初我们这些被卖于民户的，说是只要有钱赎身，可以恢复白身，可……罪奴又不能有私财，也没人那么好心替咱们赎身……这世世代代都只能是奴籍了！唉！我可没你那么好运啊……”

　　看着他满是羡慕的望着自己，张武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只得将话题岔开。

　　“兴伯，这个皮囊是用来给炉火鼓风的……为什么不用风箱呢？我感觉这皮囊很不好用啊！”

　　之前张武看到岳昌兴为了使皮囊充足气，费了好大的劲，而且每次抽吸，都风量也不大，刚刚他研究这东西有一会儿了，搞了半天才明白这玩意儿落后的工作原理！

　　“风箱……风箱是什么东西？”

　　那位老板娘正拿着瓢喝水，听到张武的话，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