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疗养院出来，已经下午三点了，风平带白杨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店吃饭。等饭菜摆上桌，白杨立刻认出，这就是老白经常打包外带的那家小店。老白说这家店的店主是骆城人，饭菜有骆城独有的味道。

　　“吃吧，应该合你口味。”风平把筷子递给白杨。

　　“谢谢。”白杨接过筷子，没再多言。他总觉得风平选择这家店绝非巧合。

　　“好好吃饭，一会还有事。”见白杨迟迟未动，风平提醒他。

　　“风队，我觉得这案子跟俊青没关系。”

　　“才跟他聊了两个小时，你就做出判断了？”

　　“至少他不是什么恋尸癖，更不会狠心到去撞死宋士孝，康谣为人霸道，她应该得罪过很多人，所以……”

　　“吃饭吧，吃完跟我去个地方。”风平将饭碗推到白杨眼前。

　　吃过饭后，风平又让店家打包了些酒菜，两人开车径直去往海崖公墓。今天是白汝城下葬后的第三天，按照骆城的习俗，是扫墓的日子。

　　“谢谢风队，我差点忘记了。”从车上下来，白杨这才反应过来。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风平将打包好的酒菜递给白杨。

　　“谢——”

　　“别跟我说那两个字，听了头疼。”风平摆摆手。

　　白杨没再客套，接过酒菜，转身迈上台阶。

　　海崖公墓是前海市临海的三大公墓之一，因为距离殡仪馆近，价格又亲民，所以这里几近爆满，一穴难求。当时还是周广年拖了不少关系，才给白汝城在这里抢到了安身之所——三排九号，背山面海。

　　白杨按照楼梯两边的指引牌，在上行了三十节台阶后右转，绕过两排矮松，来到白汝城的墓前。夕阳西照，照片上的白汝城迎着黄晕的暖光，笑的格外爽朗。他原本就是个爱笑的人，总喜欢跟孩子打打闹闹，在白杨的记忆里，还没见过他悲伤的时候。即使是提到过世的妻子，他也总是能回忆起那些幸福的时光。白杨曾想过将父母合葬，可他至今都不知道妈妈被葬在了什么地方，这么多年，老白总说那地方很远，却从未说明是在哪里。

　　“老白，你该告诉我的。”白杨伸手抚摸着父亲的照片，轻轻掸掉了照片一角的香灰。

　　“算了，不说你了，有酒有菜，先吃饭吧。”白杨蹲下身子，将打包的酒菜拆开，一一摆到墓碑前。看到了酒瓶，白杨才想起来竟然忘了拿个杯子过来。

　　“凑活一下吧。”白杨正说着，一道白光闪进白杨的眼睛。

　　白汝城墓碑一侧的矮松下，一只不锈钢酒盅，半截在土里，半截露在外头。

　　白杨试着将酒盅从土里拽了出来，简单的用酒冲洗了一下。他记得，老白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酒盅，那是老白出差的时候从外地带回来的，说是当地的纪念品，还特意让商家在杯底刻了日期2012年12月1日。可惜，后来搬家的时候，那酒盅不见了，老白好一个伤心。

　　想到这，白杨下意识地翻过酒盅，只看了一眼，身子已然僵死。

　　杯底竟也有同样的日期——2012年12月1日。

　　后脊背阵阵凉意，整个人都被莫名的恐惧包围，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一丝诡异的血腥味。余光扫过四周，白杨的目光从一排排冰冷的墓碑上空掠过，他在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杨，你怎么不接电话呢？”声音从身背后传来，白杨猛地转过身来。

　　是一对乌黑的眼圈。

　　“周叔，你怎么来了？”看着有些被吓到的周广年，白杨轻声问。

　　“我给你打了一天电话，就怕你忘记了今天的三日忌，可你一直也没给我回电话，害我着急了半天，就自己来了。”周广年说着，将手中的祭品递给白杨。

　　“对不起，周叔，今天事情太多，我忘给您回电话了。”白杨急忙致歉。

　　“没事，我刚听风平说了，你今天入职，忙了一天。怎么样，上任第一天顺利吗？”

　　“我没什么经验，就只是跟着风队长学习罢了。”

　　“风平。”周广年稍侧身子，看向高台下的停车场，风平正站在车边，向这边张望。

　　“阿杨，其实，如果你想回骆城或者是省城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争取争取。”

　　“周叔，你是想让我离开前海？”

　　“只是建议。我是觉得，去你熟悉的地方历练历练，等以后再来前海也不迟，就像你爸那样。”周广年看向墓碑，目光黯然。

　　“老白之前就来过前海吗？”

　　“嗯？”周广年一时失神。

　　“算了，你才刚到职，其他事以后再说，今天就好好给老白多敬几杯酒，让他也痛痛快快地醉一回。”周广年拿起酒瓶，递给白杨。

　　白杨在酒盅里斟满了酒，小心地放到墓碑前的供台上。也是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供台是湿的。

　　他刚来过。

　　他还没走。白杨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那双眼睛隐藏在公墓的某个角落，两人相距不远，白杨甚至从略带腥气的海风中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气味。

　　他还是那么爱香。

　　——

　　晚上回到家，白杨把家里的老相册翻了出来，从相册的第一页开始，一页一页的找，一张一张的看。白杨记得相册里有几张三人合照，那是老白带他俩去登山的时候照的，那时候白杨还在上小学，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不小心崴了脚，最后还是他背自己到山顶的。为了让白杨记住崴脚的“光荣”历史，他还特意在山顶买了一个随处可见的旅游纪念章，让人在上面刻上了日期。这一点他和老白很像，都是最喜欢买纪念品，最喜欢照相留念的。

　　可奇怪的是，白杨翻完大半个相册，没有一张他的照片，也没有一张三人合照。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相册，空出十几个空位来。白杨分明记得，两年前从省城往前海搬家的时候，他还特意翻看过一次相册，那时候相册都是满的，“他”的照片也都还在。

　　是老白收起来了？白杨想不明白，正准备老白卧室翻找的时候，耳边传来嘶哑的门铃声。他合上相册，来到门口。

　　门铃坏了很久没修，可视对讲也是乌黑一团，白杨完全猜不出来人是谁。正犹豫的时候，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