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见白娘子如此通情达理，反倒一愣，只听白娘子接着道：“浪子高飞，你蒙面夜行，劫掠镖银，十恶不赦，罪无可恕，我要抓你归案！”这下轮到高飞怔住，他倒不是怕白娘子抓他归案，毕竟前脚进去，六扇门接着就会放他出来，怕就怕让白娘子发现六扇门密谋，六扇门怕密谋泄露，说不定会杀人灭口。白娘子见他神色犹疑：“你还不肯坦白，为何要夜劫镖银？”

　　“我……是为了银子。”高飞看着中天月色。

　　“银子？”

　　“不错，”高飞郑重其事点头，“我本非无能之辈，又岂会甘心受苦受穷！无能鼠辈都锦衣玉食，夜夜笙歌，我有这等身手，更该享受富贵荣华；我这么做，不过是拿回我应得之物罢了！”

　　“你这么想我无话可说，不过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白娘子看着高飞，摇头叹气。

　　“你没有遭过穷日子自然不会明白个中苦楚，每天都为这黄白之物劳心费神，不知该如何自立于世，想想都令人作呕！”

　　“所以你就胆大包天，劫掠十二镖局？”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高飞毅然道。

　　白娘子别过头去，看去若有所思：“好。”

　　高飞也不知道她信了几分，这番话也并非全是托辞：“我走了！”说着飞身离去，中途转折，去看下十二镖局一众人有无伤亡。

　　白娘子看着高飞身影忽而一笑：“为了银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愚笨呢，连撒谎都不会，就算给你十万银子，你也不知道买什么吧！”目光追着高飞月下身影，陡然想起一人，冷清秋，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冷清秋？高飞浪荡江湖，从未想过生前身后事，是不是遇见冷清秋，才让他眷恋儿女之情，若是没有银子安家，自然难以迎娶冷清秋。不过冷清秋早已嫁作人妇，白娘子使劲拍拍额头，暗暗好笑，那他这样做是为了接近冷清秋，要不然两人天南海北，焉能得见？若是跟小重楼扯上干系，就不难跟冷清秋碰面，怪不得他虽然出手劫镖，却暗中维护十二镖局。

　　高飞赶到先前官道，四下搜查一翻，除了一滩血迹之外，并未留下一丝一毫打斗痕迹，连兵器都被收回，他自然不知道走后晴空初月又跟张虎他们厮拼一场，孤舟上人重伤，才无奈撤走。高飞怔怔片刻，动身回城，回去时见屋子里点着灯烛，心里腾起一阵暖意，还道是白娘子先赶回来，悄悄进去，却见是两个拾翠楼姑娘正趴在桌子上，桌上还放着饭菜，一动未动，想来两人奉命来找他，等着等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高飞就有些过意不去，轻声唤道：“姑娘，姑娘——”

　　一人闻声抬起头来，闭着眼睛道：“高大少，回来了，去哪里了？”一边说着一边推醒身旁姐妹。

　　“我……有事出去一趟，姑娘请回吧！”

　　另一个姑娘挣扎着起来，不住拍着嘴打着哈欠，喃喃道：“高大少回来了……妈妈让我们来伺候你呢……”

　　“这个……就不用劳烦姑娘了。”

　　“妈妈不放心呢，那天晚上妈妈派人送点心来给高大少做宵夜，高大少人就不在。哪里去了？”

　　“这个……这个……”高飞自然是不能君子坦荡荡，不过向来不大说谎，故而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

　　那两个姑娘醒来就打水洗脸，一边抹着脸一边笑道：“高大少从实招来，晚上去做什么勾当了！”

　　“没……没什么……你们走吧……”

　　两人哪里肯依，凑上身子：“告诉我们知道，是不是去密会那个小泼妇去了？”

　　“小泼妇？”

　　“别装傻了，我听玉蕊她们说了，那天一个青衣红伞的姑娘来找你，被她们给骂了出去！”

　　“这个……这个……”

　　“人不风流枉少年呐，我们是不打紧的，可叹妈妈知道这事，竟哭了半晌，到处骂人，不过倒是打赏了玉蕊姐妹一番。”

　　“所以呀，妈妈现在不放心你，要我们晚上也来看着。”

　　“姑娘还是走吧！”高飞身子一晃就到床上，缩入被窝。

　　“哎呀，这真是猴急呢！”两个姑娘说着就要宽衣解带。

　　“不要！”高飞几乎喊了出来，“姑娘这样，在下可要生气了！”两人见高飞如此害羞，都不禁失笑。“姑娘请回吧！”

　　“高大少这分明是要我们好看了，我们就这样回去，妈妈非骂死我们不可！高大少肚子饿吗？”

　　“不饿，不饿！”

　　“那我们收拾了吧。”两人将桌上饭菜打扫干净，就坐在那里说话，不住对高飞指指点点。

　　“两位姑娘还是到床上睡吧！”高飞说着起身，要将床让给她们。

　　“不了不了，这成了高大少伺候我们了，妈妈要是知道了非打死我们不可！”

　　“那好吧。”高飞其实也不大愿意起来，只是觉得让两个姑娘坐在一旁，有些过意不去，还在犹豫要不要再礼让一翻，脑袋一沉，就昏昏睡去。

　　翌日一大早高飞就被吵醒，却是白娘子来找他，一进门就瞧见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坐在床上，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道好你个高飞，昨晚我一宿没睡，你倒好，还跟两个姑娘在这里风流快活，隔着窗户就喊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姑娘正在那里给高飞相面，琢磨着老妈妈为何会对他青眼有加，陡然一声惊呼，俱给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识白娘子，就道：“你又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青衣红伞，看来就是前日那小泼妇。”

　　“小泼妇？”白娘子一听这话，杀人的心都有了，一下子冲进去，就要给那两个姑娘好看。

　　两个姑娘先还不怕，满以为双拳难敌敌手，兴冲冲上前，才一交手就被推倒在地，一愣神，接着大哭大叫：“抢劫啦，杀人啦，都来看呐！”

　　高飞被呼声惊起，才一起身就见白娘子出腿赏了那叫喊的姑娘一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拦住：“你做什么打人！”

　　“就是！会功夫了不起吗？”两个姑娘一见高飞挡在身前，千泼妇万泼妇地骂了起来。白娘子气得浑身发颤，反手拔下红伞，就要隔着高飞敲死她们。高飞一挥手，带起劲风扑向那两个姑娘，两人喊声登时就被逼回，一时间气息都被逼住，噔噔噔退了几步。“少说两句吧！”说着夹住白娘子胳膊往外疾走。

　　“是好的不要跑！来跟姑娘见个死活！”

　　“就是，今天不是你，就是我！”拾翠楼的姑娘，吵闹骂街可谓家常便饭，各色问候开口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淌了出来，哪像白娘子，气得哆哆嗦嗦半天憋不出话来。

　　高飞拉着白娘子出去，白娘子一掌打在他胸口：“高飞，我要抓你归案！”

　　“好吧，我看你是不会放过我了！”高飞伸出手去。

　　“你跟我走就行了！”白娘子还是气鼓鼓的，忍不住就想再冲回去，恨不得打杀那两个姑娘，“那两人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高飞又不知如何说好了，总不能说被怀疑夜里跟她暗约偷期。

　　“你懒得说，我还懒得问呢！快走！”白娘子不曾给高飞上镣铐，拉着他胳膊直跑。

　　“我还没吃饭呢……”

　　“秀色可餐，对着两个娇滴滴的姑娘，想来肚子也不饿了。”白娘子头也不回，走到半路，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了，白捕头？”

　　白娘子瞪了他一眼，六扇门未必知道高飞劫镖一事，要是这样将他送去，难免牢狱之灾，朋友情义何在？不过若是网开一面，如何对得起捕头身份，想来想去，就不知如何是好。“对了，昨晚那些人是你同党，哪里来的？银子又藏哪里去了？如实交代，我可以替你说清，从轻发落！”

　　高飞摇摇头：“你不要问了，就当未曾看见，这事交给别人吧！”

　　“你这分明是瞧不起我？”

　　高飞苦笑，若是据实相告，难免将她牵扯进来；若是抵死不说，误会则越来越深，长叹一声：“你送我去六扇门吧！”

　　“你……好，是你自找的，休怪我无情！”

　　“不怪，不怪！”高飞转身就走，白娘子恨恨瞪着，忽地一脚踢了出去。高飞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差点跌倒。

　　“快走！”白娘子看高飞走路一瘸一拐的，就觉心情畅快许多，心想且将他押入大牢，吃几天苦头再放出来，长点教训。

　　待到六扇门时，苏笑我正从里面出来，见白娘子押着高飞进来，奇道：“白捕头，这人不是你朋友，犯了何事？”

　　“他……半夜三更鬼鬼祟祟，贼眉鼠眼藏头露尾，不知在做什么勾当，我抓他回来审问！”苏笑我给说的一愣一愣，心想难道是高飞拈花惹草，惹恼了她，故而让他好看不成？

　　高飞被白娘子亲手送入大牢：“你在这里好生休息吧！我会告诉拾翠楼姑娘来看你的！”白娘子说着拍拍手去了，刚走不久，张虎、赵龙就来到牢门前，开了铁锁：“高大少，请移步上楼。”他们见高飞被白娘子押着进来，想来是并未说出密谋之事，要不然两人就该商量着如何远走高飞了。

　　高飞微微一笑：“查到土财神消息了吗？”

　　“正为此事而来。”

　　且说千里之外，小重楼里左不还接到飞鸽传书，神色匆匆跑上楼去，侍女咯咯笑道：“左师爷，您脚步慢点，可别再踏坏楼梯！”左不还也无心搭理，直入金满堂。

　　金任煌正对着金钱出神，金满堂北面墙壁上镶着一枚径长丈许的金钱，上下左右刻着钱能通神四个大字，这时见左不还肥脸上都能看出慌张神情，有些意外：“左师爷，何事惊慌？”

　　“大事不好。”左不还将字条呈给金任煌。

　　金任煌接过去看了一会，却不见有何变化，默然半晌，才道：“左师爷以为如何？”

　　“这浪子高飞来历不明，十二镖局中也查不到他底细，江湖中人也未曾有人听说，兴许是受人之命，特意与我们小重楼为难。”

　　冷清秋正伏案看着那册子，案上摊着一大堆纸张，一听提到高飞，抬起头来：“高大少怎么了？”

　　“他带领手下劫掠镖银，还打死七镖头孤舟上人。”

　　冷清秋怔住：“消息可曾查证？”

　　左不还有些不悦：“三镖头晴空初月送来亲笔消息。”

　　“高大少为何如此？”冷清秋与高飞相处短短数日，觉他与世无争，不知为何要与小重楼相抗。

　　“区区一个散人，怎敢与我们小重楼做对？想来是受人指使。”

　　金任煌沉吟道：“五帝之中，燕痴狂与小重楼无怨无仇；兽帝行事乖张，早已破脸，也无须蒙面行事；石陵功夫自成一脉，况且之前高飞还打杀言不由衷；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女帝了，难道是朝廷要跟小重楼过不去？”

　　“会不会是三皇？”左不还小声道，扭头看了看窗外，似是生怕隔墙有耳。

　　金任煌苦笑：“三皇不缺银子，况且若是三皇，也就不必藏头露尾了吧！”

　　“小重楼何事得罪朝廷？”冷清秋一听是朝廷，先自气馁，毕竟小重楼银子再多，势力再大，总不能公然谋反，朝廷已先立于不败之地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金任煌冷冷道，“就算朝廷又怎样！放出消息，不拘死活，十万两悬赏高飞！”

　　左不还一惊，冷清秋也差点失声惊呼出来。悬赏十万两，这一来只怕一半江湖人物都争破头去抢高飞性命，高飞此后只怕步步惊险。要知道一个数十万人郡县，一年赋税都未必有纹银十万两。“要不要再查清楚，万一……”

　　金任煌摆摆手，一边对左不还道：“百里飘香跟丝丝早已动身，只怕人已到了长安，你也带钱刀为他们走一趟吧！顺便送点银子过去。”

　　“好。”左不还应着，见金任煌没有别的吩咐，转身下楼，这次长安一行，一则要押运银子过去，二来是要对付高飞，不过最要紧的，还是要查明幕后真相吧。朝廷虽然位居正统，不过他们江湖中人可不怎么在乎这些。冷清秋本想替高飞说几句话，见金任煌沉着脸，就不敢开口，随手翻了几页书，也起身回房去了。

　　冷清秋一走，金任煌大袖一挥，金满堂门窗尽数关上，接着走到那金钱跟前，伸手在神字上一按，那金钱竟缓缓转动，露出螺旋楼梯，只听女子尖笑声跟惨呼声夹杂传来，微微一笑，拾级而上。“你还是这样惨无人道呢，一点也不知道省着点用。”

　　只见楼上是一间大厅，一人正按着女子在桌子上行那苟且之事，那女子手脚耷拉一旁，不住随着身子乱晃，想来已被折断，虽然不住叫喊，不过嗓子已然嘶哑。除了那两人外，还有一个女子浑身赤裸，倒着吊在一旁，角落里一个女子双手抱着身子，只有一片半碎裙子遮住身子，两眼无神，木然瞅着前面，身旁一滩血迹，一具尸身只剩下一半。大厅里到处都散落有尸骨，其中不少还带着血肉，像是未啃干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形器具，想来是折磨女子所用。

　　那人咯咯一笑转过身来，眉目如画，看去竟是个女子，不过下半身却是男儿：“你还真有脸说呢，不就是想看我这样吗？”

　　“饱暖思**。”金任煌靠在椅子上，看得津津有味，“古之人不余欺也。”

　　“这么多丫鬟失踪，你是怎么遮瞒过去的？”那人一边说着，双手在女子身上死命乱抓，女子身上顿时现出一道道血痕。

　　“楼子里百十多个姑娘，隔几天有人来去，也没人留意这个。”

　　那人一把扯下女子左耳塞入嘴里嚼着，边吃边笑：“连我都替她们可怜，当初身入小重楼这富贵之乡，享点锦衣玉食的日子，只怕还盼着能侥幸得你垂顾，做个姨奶奶什么的吧，没想到竟成了你我玩物！”

　　“她们本就是卖断了的，人已是我的了，怎么处置是我的事。”

　　“她们是不是以为那些不见的丫鬟都是你放出配人了，说不定还暗暗说你菩萨心肠呢！”

　　“难道不是吗？若不是我，她们能在小重楼过几天富贵日子？又怎能体会到这人间极乐？再说当初也是你情我愿，我可从未勉强别人，只是随口开价罢了！若是没有银子，她们谁会正眼瞧我呢！”

　　“说到这个，你说那个什么姓冷的水嫩水嫩的，什么时候让我也尝尝？”

　　金任煌摇摇头：“她眼下对我还有些用处。”

　　那人似是有些不悦，手上加劲，血箭标射，身下女子又是几声尖叫，不过声音渐小，金任煌走过去，绕着圈看着，过了一挥，女子已是不成人形，这才动身下楼。“喂，再送两个羊羔上来，我又琢磨出出一些花样，再让你开开眼界！”

　　“知道了，五通神，朱熹。